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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韓岄的朱雀樓異常和諧,而和諧的日子過得也異常快,熬過夏中最熱的那幾日,天氣悄然轉涼,正式入秋了。

太子奉皇帝命令北巡而來,車駕不到三日就進了錫平梁城,程岐到現在還記得那日,架子大的嚇人。

正主還沒到,闔梁城的所有巷子口就都用綢布給蒙上了,家家戶戶閉門不許隨意出,真真正正的渺無人煙。

而這樣避面的做法,卻不是為了太子,是為了太子妃,按照規矩,她的尊容是不能隨意給布衣白丁看的,即便街上一個貓狗都沒有。

精心修繕好的華府前,葛使君和程雲奪親自恭候,雖然太子的車駕要午後才能到,但這兩人天沒亮就在等了,一個個凍得臉色慘白。

“蔣小王爺呢?”

程雲奪搓了搓手,回頭問道。

譚白低頭說:“三爺別找了,小王爺還沒到。”

葛使君在旁自顧自的切齒:“真是的。”

這個沒正事的。

今天可是要接駕太子的!

當然,剩下的兩句話他也只敢腹誹。

終於,此生難得一見的排場浩浩蕩蕩而來,莊嚴貴氣撲面,那是皇家傾軋的氣勢,由董副將所領的五百禁軍先行將華府包圍,隨即才迎出太子的車駕,那是六馬齊驅的金轎,高而闊大,擺鈴清脆,觀之聞之便讓人生畏。

葛使君鬆了口氣,挪動着酸澀的膝蓋跪下,身後一行人忙效仿,齊聲道:“下官恭迎太子殿下!還請殿下移步華府正院休息!”

董副將見勢,踩着矮木梯湊近軒窗,隔着小窗帘道:“殿下?”

裡面的人聲音很輕,眾人就見董副將忙不迭的點頭,然後回頭道:“殿下身子有些不適,要再休息一會兒,望使君和三爺見諒。”

葛使君忙笑道:“既如此,我們在這裡等着就是了,還是太子殿下的貴體更要緊啊,我們等,我們等着。”

程雲奪也奉承道:“是是是。”

董副將眉毛一挑,又附耳去軒窗旁,隨即面無表情的轉達道:“太子殿下方才說了,他今日沒心思,迎宴明日再開始吧。”

程雲杉一聽,臉色閃過些無奈,小聲道:“可是這些東西不能過夜啊,若是改到明日的話,就要備新的了。”咬咬牙,“這都是流水般的花銀子啊。”

葛使君猛瞥他一眼,恨不得生撕了這人,是嫌自己命長嗎?

這可是太子殿下!

未來的皇帝!

別說是每日近萬兩的費着,就算把銀票當廢紙燒,又能算得了什麼!

程雲奪也氣怒的看着自家二哥,太子來來回回住不上七八天,花錢不重要,重要的是把太子伺候好了,更得讓皇帝知道,程家的安分守己。

“下官這就吩咐下去,迎宴明日再開。”

葛使君說罷,又吩咐道:“至於那些今日參宴來的,為了不亂行衝撞到殿下和太子妃娘娘,能留宿的就留宿吧,陸二你安排一下,左右這華府碩大無朋,便都安排在南院,不要叨擾了太子殿下休息。”

“是。”

陸二道。

而程雲奪看了看太子身後的那座車駕,知道是太子妃的,有些緊張的看了一眼董副將,那人這才道:“對了,太子妃娘娘今日未來,大抵後日傍晚才會到。”

沒來?

葛使君聽完,腦袋一蹦一蹦的疼,心說早知道太子妃今天沒來,就不用大費周章的遮蔽巷口了,趕得是要多急有多急。

再者說了,因着太子妃的隨意任性,他這閉戶不得出的命令就要一直持續到她來了時候才能撤,可是要折騰死人了。

哎,真是不知民間疾苦的兩個人。

迎宴改在明日,今天來參宴的所有人都被請去了華府南院,就算是程家人也不得回府,今夜要按規矩集體留宿。

一行人烏泱泱的進了南院,倒也不覺得擠,涼亭七八個女眷時不時鬨笑成一團,湖邊十幾個小郎君嘻哈成一群,半開放的堂屋裡,數家族長輕鬆說話,緩解一天的疲憊。

而牆角的盛繁花架下,程岐提裙走了過去,今日為了給太子跪安,她不情願的穿着一件樣子極其複雜卻倍顯奢華的襦裙,鑲嵌的金絲珍珠一類,使得這衣服比往常穿的沉兩倍還多,要累死了。

可巧那花架下有個鞦韆,兩邊的繩索還纏了綠蘿,她眼前一亮,坐上去要青黛在後面慢悠悠的推着,得空呼了口氣。

腳一離地,舒服多了。

她握着那繩索,前後微晃着,一雙沉靜的眼打量着院中一切。

長輩們談論着生意場的事,利害相關的打着機鋒,小輩們也是看似火熱,實則也都為了各自的家族在努力聯絡,有想要攀高枝嫁入仕宦家族的,也有想要勾得如意郎君或是愛妻美妾,從此在家族裡鹹魚翻身把歌唱的。

但不管怎麼說,這一切看在程岐的眼裡就只有兩個字,無聊。

這一個個看着像自由自在的風箏,可實際上呢,都是受家裡擺弄的傀儡,裝飾的再漂亮飛的再高,牽引的繩,永遠都不能自己把控。

都是各家放出來的倒鉤。

用來勾獵物的。

青黛在後面小心翼翼的推着她,也沒有勸程岐去湊熱鬧,畢竟那人現在的身份是入選秀女,算是有主的白菜了,還是避嫌的好。

“姑娘您看,那位就是樊家老爺。”

青黛指了一下,程岐順着看過去。

那個坐在堂屋裡,和程雲奪侃大山侃的正盡興的那個年近甲子的油膩老頭,立刻皺起眉頭:“他就是樊平?”

青黛點頭,小聲道:“奴聽說,他今天本不該來的,還是東府的白老夫人叫三老爺請的他,看來……”無奈皺眉,“是真要把棠姑娘嫁過去啊。”

程岐打量着樊家老爺,一臉愁容。

這如沙皮狗成精一般的滿臉溝壑,一笑露出滿嘴的黃金貼片,配上深紅色舌頭,嘴裡活脫脫像是一鍋西紅柿炒蛋,輕浮的眉,猥瑣的眼,蒜頭的鼻,真是要多令人反胃,就有多辣眼睛。

這麼一個糟老頭子,配如花似玉的程棠?

正說著,南院的半身雕花門被人推開,有婢子引進來道:“三老爺,東府的白老夫人帶着之舟少爺和棠姑娘來了。”

這一聲,把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拽了過去,程岐也不例外。

她探身看過去。

那白老夫人和程老夫人年歲相仿,但身上卻沒有後者的貴氣,果然是白衣入望門的典範,就算在程家熏烤了這麼多年,行站坐立還不免市井范兒。

今日這般重要,她更是瘋狂的往身上鑲金嵌銀,愈顯臃腫。

白老夫人的身後是她最疼愛的孫子程杭,表字之舟,但因着女婿賈秀英是入贅,程杭其實也只是她的外孫而已,那一副遊手好閒弔兒郎當的樣子,和程銘一模一樣。

都已經十六歲了,去學府的日子加起來還不到三個月,成日流連於煙花柳巷,和程銘兩人混世錫平,這不,他也直接去涼亭找那人了。

程岐想着,這果然是魚找魚蝦找蝦,烏龜找王八。

再看,白老夫人的身後走出一個月白襦裙的少女來,正好二七的好年歲,雖然當眾略顯緊張,但難掩面色秀麗柔美,一雙大眼睛輕抬,顯露出些怯生來,正是程棠。

而堂屋的樊家老爺看到,金黃的牙口笑的閃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