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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剛柔並濟,竟是威嚴和嬌嗔共存,讓人一聽,便會心生畏懼和臣服,也讓院中所有人都愣住了,齊齊回身駭然。

程岐也茫然抬頭。

是段貴妃。

無數內監宮女簇擁中,迎出那個如今大昌朝最的盛寵的女子。

她曳步而來,穿着一身深紫色牡丹鑲金團花薄紗襦裙,裡面還極耗功的捻了鮫絲,聽說單一根就價值數金,腳踩整玉鳳頭履,雲鬢金簪步搖微晃,柔夷素手慢別耳後發,緩緩轉頭,終於,在那霞光萬丈瑞彩千條間,呈現出這人傾國傾城的艷絕容顏。

明明年過四十,可她的肌膚狀態卻如嬰兒般白膩嫩滑,果然那九重皇城最養人,烏墨的柳眉,黑白分明的丹鳳細長眼,輕眨間羽睫濃密如扇,引出那高挑且無有瑕疵的鼻,和那不點而赤,猶如包血的唇。

仙資玉色。

管不得能寵冠六宮十餘年。

段貴妃閨名段亭,是前朝吏部尚書的庶出長女,當年他爹在皇帝那開國一戰,也就是國史中最著名的安丘山一役,險些為保君而喪命,開國後又獻出女兒表忠心,以如今段亭在宮中的地位,和段家在上京的風光無限來看,這個選擇無疑是最正確不過的。

只不過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眾人心慌如麻,竟然因為吵作一團,把那人給忘了。

只見段貴妃身邊的朱總管翻了個白眼兒,陰陽怪氣道:“你們這些人好大的膽子!貴妃主子駕到!竟也不出來迎!”

還是程老夫人不疾不徐,帶着院中眾人跪下,齊聲道:“恭迎段貴妃,貴妃娘娘萬福千壽——”

而太子和太子妃卻沒有行大禮,但段貴妃並不介意,她和太子的面和心不和,滿朝誰不知道,揪這些雞毛蒜皮,她實在不屑。

“罷了,都起來吧。”

段貴妃冷淡道。

朱總管扶着她的玉手,微慍道:“還沒聽到嗎,貴妃主子叫你們都起來吧,哎呦喂,你說你們這些人,辦得這叫什麼事啊!”

程雲奪忙上前低頭道:“貴妃娘娘息怒。”瞥了一眼程岐,“都是程家接駕不周,才叫您……”

“不必。”

段貴妃抬手,那塗了蔻汁的直接紅得耀眼,腕上的碧璽香珠手串也往下滑了滑,平靜道:“本宮以為程家出了什麼事,原是有家事還沒處理好。”鳳眸輕斂,“左右本宮已經下轎而來,自不會怪你。”

程雲奪聞言,鬆了一口大氣,忙點頭道:“多謝貴妃娘娘體恤,今日都是沙漠那孩子不懂事,改日小民一定悉心管教。”

誰知段貴妃又是一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說了,程雲奪順勢往後,瞧着朱總管扶着那人的手臂往前走去,他臉上的堆笑也略有些僵硬。

原來這段貴妃口中含香是真的啊,方才和自己說話的時候,唇齒輕啟間,就不斷有沉香的味道撲面,誘人的很。

季氏和孟姨娘也注意到了,這兩個浮躁的老娘們對視一眼,深深感到自己和那段貴妃的天壤之別,雲泥之區。

他就納悶了,同樣都是架骨搭肉的中年婦女,怎麼做女人的差距咋就那麼大呢。

“方才本宮看這丫頭哭訴,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段貴妃瞥眼南燭,波瀾不驚的開口相問。

季氏忙道:“不勞貴妃主子費心,都是小事,小事。”

“小事?”

段貴妃話音輕輕,卻不甚有力,砸在地上,讓眾人連眨眼的力氣都嚇沒了:“開春上京參選的時候,本宮曾見過岐姑娘,體態端莊有禮,性格沉穩大方,不像是無事生非,無理取鬧的人。”

說罷,微轉身看向那人。

那眼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長。

而程岐方才還很正常,可此時和段貴妃一次對視,四肢百骸登時像是竄了冷風,整個人渾然一沉,血管里的液體都顫慄起來。

怎麼回事?

怎麼會這麼害怕?

望見這女人,猶如置身冰冷深淵,永遠都墜不到底。

程岐穩下心神,垂眸復又抬眼,可那種緊張感卻無法消失,連最基本的剋制都做不到,只好低低道:“多……多謝娘娘誇獎。”

對面人群里的程衍察覺,眉間緊皺,想要過去,卻被一旁的蔣小王爺拉住袖子,他轉頭,那人卻不曾回看。

“別衝動。”

蔣小王爺目視前方,蚊子聲道:“這可不是善茬。”

程衍瞳孔微顫,思忖幾秒,這才停留在了原地,只是那眼底的擔憂卻揮之不去,他也很是不解,程岐這是怎麼了?

難不成真的被段貴妃的架勢給嚇到了?

不可能啊。

那人連死耗子都敢吃,又背靠程家,作何要怕段貴妃?

“到底怎麼回事?”

段貴妃發問,而南燭不怕死的再要重複一遍,卻聽那人道:“這些奴才生性卑劣下賤,勉強都算不上半個人,本宮貴為貴妃,自然不耐入耳,所以……”話鋒一轉,“岐姑娘,你說。”

因為是奴才,所以不是人嗎?

程岐聽到這句話,由衷的感到段貴妃的凌然架勢,但她好歹是警察出身,心理素質強硬,深呼了口氣,這才道。

“回貴妃的話,那個婢子名為南燭,是三嬸早些日子撥來我院的,只是三嬸看走了眼,那丫頭根本不是個省心的,偏愛偷雞摸狗,我的衣物和首飾,她不知順手牽羊了多少,我一再遷就,今日卻將她人贓並獲,這才想讓三嬸給我一個交代,或是……把她撥到別處幹活。”

她說完,再次對上段貴妃的眼睛,那人冷淡的看着她,猶如一塊山巔高不可攀的寒冰。

程岐分明感覺到,這人根本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而是在觀察,在審視,在緊盯自己的一絲一毫的神色變化,彷彿企圖找到什麼端倪。

她沉着呼吸,好在臨危不懼。

這娘們。

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啊。

終於,在眾人的焦心緊迫中,段貴妃悄然開口:“的確,做奴才做女婢的,講的就是衷心愛主這一條,不管是上京還是錫平,皇家還是氏族,都是這麼個規矩,既然這個南燭手腳不老實,自己做錯了事還反咬主子一口,言辭鑿鑿毫無認錯之心,實是犯了大忌諱。”

她停頓一秒,然後若有似無的說道:“那就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