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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這還有兩個時辰就天亮了。m.”

青黛抱着膝蓋,下巴上還有淚痕:“府里怎麼還沒消息,不會是二老爺和三老爺真的不想救咱們了吧。”

“只怕在府里慶祝。”

細心冷不丁來一句:“不過還有三位少爺,他們不會見死不救的。”

“都是孩子。”青黛難得嘟囔一句,“恐怕也是有心無力。”

青黛說的對,細辛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

就算程衍幾個表明了態度,一定會救姑娘出去,但就憑他們三個人脈不足的乳臭孩子,想要平冤豈非是蜀道之難。

細辛嘆了口氣,轉頭看程岐。

那人坐在乾草前,用手指拄着地上的那個‘誰’字,一言不發。

這兩天程岐總是這般,不知道在想什麼。

“姑娘?”

細辛喚了一聲。

程岐應聲,然後也不開口。

自打程岐上吊未遂之後,性格和各方面都改變了許多,而這些改變細辛盡數看在眼裡,她不相信程岐會這樣認命。

生死由命?

細辛可不相信,程岐不是這樣的人。

還有兩個時辰,程岐的腦袋就要如季北厚所言,在那十字街口的斷頭台上滾一滾了。

這兩個時辰,有人在磨試利劍,有人在痛哭流涕,有人還在面對着地面發獃,有人奔馳在回城的路上。

終於,天空露出魚肚白,東方一抹紅升起,三日之期到了。

今天初十。

國公府的孟姨娘砰的一聲暈倒了。

“今天初十!”

“初十!程岐要被砍頭了!”

“快快你個死婆娘!一會兒擠不進去了!”

“我給娃兒喂口奶!”

大清早的,空氣中還殘着涼霧,梁城的百姓就烏泱泱的集體出門,紛紛永巷那十字街頭,那場景比年節還熱鬧。

沈捕頭早就在那裡立好了斷頭台,這斷頭台年前出現過一次,粗木頭舔飽了鮮血,竟是黑紅色的,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臭。

上面懸着斜斧,刃處冰冷,沉的風都吹不動。

“哎呀別擠,殺個人有什麼好看的。”

“你還舔臉說我,你個頭的往前擠的最歡!”

“別吵別吵!”

沈捕頭站在監斬台上,負手看着眾人,明明都是怕死的,尋常上街巡查,見到自己像耗子見了貓,這會兒要殺人了,倒是一個個拭目以待的。

人啊,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哎哎哎來了!”

“程岐來了!”

“讓開讓開!”

圍觀的無數百姓被一輛較大的刑車衝散,那上面放着正方形木籠,就像是裝畜生的一般,裡面坐着狀態不同的三人。

青黛靠着細辛肩膀,哭的傷心,後者卻面無表情。

瞧瞧那些滿眼期待的人,他們指指點點的,又不是追着自家小姐拍馬屁的時候了,果然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沙漠”

人群中,孟姨娘的呼喊聲尤為的明顯,她雖然虛着,但左一巴掌右一巴掌還真把人給撥開了,連連衝著刑車而去。

季北厚抬手:“攔住他們。”

立刻有官府的眾衙役上前,他們將孟姨娘攔在外面,也將那些烏泱泱的群眾往後推了好幾尺。

“往後往後”

“想陪她一塊死嗎”

這樣的推搡中,立刻有婦人的尖叫和孩童的哭鬧聲響起,季北厚坐在刑車旁的駿馬上,目不斜視。

“笑話。”他道。

程岐瞧着孟姨娘與其餘的程家家奴被衝散,看不到了,便抬頭去看季北厚:“你說誰是笑話?”

季北厚拿着馬鞭:“誰等會兒掉了腦袋,誰就是笑話。”

“哦。”

程岐說:“那看來笑話的不是我。”

青黛疑聲,看着自家姑娘,又抬頭看了一眼季北厚。

那人聽程岐這麼說,臉上的神色略微謹慎,不過程岐沒理,靠在那木籠角落,擺弄着腕上的鐲子,死水一般。

“待會兒有你好看。”

季北厚說了一句,叫刑車快行,不一會兒到了地方,那木籠立刻被打開,有衙役將程岐拽下去,一路跌撞的按置斷頭台上。

“姑娘!”

青黛在那木籠子里尖叫!

“別碰我家姑娘!”細辛也高聲喊,老遠都能看到嗓口的小舌頭。

上台來的劊子手哪裡會留情,把程岐往下一按,梆的一聲,她下巴和膝蓋齊齊痛得要死,小身板似乎馬上要脆裂分散。

“靠……”她感覺嘴唇也流血了,“就不能輕點兒。”

季北厚冷笑:“姑娘,我季北厚不會憐香惜玉,辣手摧花倒是好有一套,不過今天姑娘是見識不到了。”

“季北厚。”

程岐抬頭看他,從這個角度,正好看到這人的襠部。

“你是童子嗎?”她突然腦抽的問了這麼一句。

在前面維持秩序的沈捕頭回頭,皺了皺漆黑的眉,這個程岐,光天化日之下在說什麼渾話。

季北厚也是一愣。

“那就是嘍?”程岐笑嘻嘻的。

季北厚臉色不太好,並且不自然的轉了下審:“這不用你管,你這賤蹄子有這時間和我扯皮,還是擔心一下自己的腦袋吧。”

程岐連連嘖嘴:“我必死無疑,你就當好心,陪我說說話還不行嗎。”

季北厚改為背對着她的姿勢。

“果然是個瘋子。”

他說完,轉頭去和劊子手說話,是在吩咐什麼。

一片雜亂中,程岐抬頭頂着風在人群中尋找自家的人,二叔三叔必不會來,孟姨娘一流倒是不必擔心,她擔心的是程衍和程岱。

大哥沒在,估計又是身子扛不住了。

不知哪裡順風刮來一片樹葉打在臉上,程岐搖了搖頭,可這麼一轉頭,正好瞧見了躲在人群中,身量不明顯的程岱。

那少年在人潮中謹慎前行,連着袖子好像在掩飾着什麼。

程岐心裡不安,她馬上看了一眼孟姨娘的方向,等把頭轉回來卻發現程岱不見了。

這臭小子離孟姨娘他們那麼遠做什麼。

在偏牢里聽守夜的獄卒們說,程岱好衝動,這兩天是府里壓着才沒和二房三房鬧起來,還玩笑說會不會來劫法場。

怎麼程岐現在覺得,程岱好像真的要劫法場啊。

一個十二歲的孩子。

劫法場?這不是笑話嗎?這不是送人頭嗎?

程岐着急,卻沒辦法說。

若是死,自己死就好了,她並不想牽連上長房的其餘人。

可人群里的程岱卻不這樣想,他知道,唯有拚死一抗,或許才能有程家活下去的希望,如果這次遂了段貴妃的願,那…

這次是程岐,下次就是去上京任職的自己,再然後是大哥,想必也不會放過宗玉哥,最後傾覆程家滿門,叫這開國望族徹底灰飛煙滅。

卸磨殺驢,過河拆橋。

程岱一早早就看透了,擁擠的人群中,他準確無誤的握住冰冷的劍柄,慢慢的向監斬台處移動,只是在將要拔出的時候,聽到遠處有人喊。

“莫殺程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