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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李彥說完,旁邊另有添水的女婢將程岐的茶杯斟滿,而那人看也不看,伸手便將其打翻在地,清脆的一道碎裂,嚇得那女婢跳起尖叫一聲。

望着那滿地橫流的茶水和茶葉,李彥不安的看了一眼程岐。

那人面無表情的端坐着,眼眸深處翻滾着怒意。

李彥無奈的嘆了口氣,招手讓那手足無措的婢子下去,然後對程岐道:“岐姑娘啊,你這不是為難我嗎?”

“是李叔叔為難我吧。”

程岐瞥了一眼程衍,那人坐在旁邊,嘴角勾着驚心動魄的漂亮弧度,靜靜的喝着茶,一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想看熱鬧的表情。

罷了,既然現在長房是自己的當家,就不能靠別人。

“都說了,欠債還錢,李叔叔已經逾期很久了。”程岐道,“按理說,我應該一紙狀書把李叔叔告去官府,但是仗着老一輩的情面,我沒有這麼做。”

程岐理了理衣袖,復又冷冰冰的說道:“實話和李叔叔說吧,我今天,就是要殺你們的雞,儆隋員外和我三叔的猴。”停了停,“只有收了你們的銀子,我才有底氣去向隋員外要賬不是。”

“至於我三叔。”她冷冷一聲,略帶蔑然的說道,“我就是要讓闔錫平的人都知道知道,現在的國公府,現在的程家,不止是他程雲奪一人做主。”看向有些驚愕的李彥,“李叔叔,分家讓我們長房元氣大傷,這銀子,我必收。”

李彥知道她是來真的,但他囊中羞澀也是真的,遂嘆氣道:“岐姑娘,這兩年布坊的生意實在是糟糕,我從來也不是欠錢不還的人,這不是……這不是一時沒有那麼多銀子嗎,要不然……要不然我早就還了。”

又是這套說辭,程岐今天聽的耳朵都要磨出繭子來了,遂抿了抿嘴唇,起身繞着這廳子走了走,瞧着角落裡擺着的一人高的大白瓷瓶,伸手摸了摸:“既然這樣的話,那敢問李叔叔,至多能還多少現銀。”

李彥以為程岐這是鬆口了,立刻起身露出些許笑意道:“岐姑娘現在接手了雲央兄留下的產業,便也知道,說咱們富甲一方,那也只是在莊上,都是不能隨意挪動的死銀,這手頭活的……也不過五百多兩罷了。”

程衍擺弄着手裡的茶杯,是梅子青的質地,一套不下百金,聞言笑道:“欠了三千七百兩,卻只能還五百兩。”抬眼又道,“差的有點兒多了吧。”

李彥訕訕一笑,心裡卻是氣得不行,沒想到自己一個堂堂的李家家主,會有被這兩個孩子逼到啞口無言的時候,暗地裡攥了攥拳。

而程岐瞥見那被李彥自己攥的皺皺的袖口,深呼了口氣,道:“這五百兩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那就先收五百兩現銀。”

李彥大鬆了口氣,剛要上趕着道謝的時候,卻被程岐揚頭澆了盆冷水:“剩下的三千二百兩銀子,就搬東西吧,挑揀着變賣了充數。”

說著,招呼阿橋進來,程岐拍了拍那大白瓷瓶,道:“招呼夥計進來,把這裡的東西都搬了,然後去一趟刺史府,勞煩賈夫人幫忙做東,辦一場……二手物品變賣會深的,請一些錫平的宗婦來,她們手裡閑錢多,又愛顯闊,幾天下來也能湊個千八百兩的。”轉頭看向已經傻眼了的李彥,笑道,“李叔你放心,這一切都交給我和程衍就是了,不勞煩你操心,若是賣完還有餘的,我會派人送來的。”

李彥真箇人蒙在原地,沒想到程岐居然還有這一手,瞧着阿橋帶着十幾個票號的夥計來,直接就沖那大白瓷瓶去了,他心一抽抽。

這個白瓷瓶,是他花了三百多兩買來的,還是託了好些關係,一般人有錢都買不到,平日里擦洗都是親自上手的。

“岐……岐姑娘。”

李彥的臉色當真是打翻的顏料瓶,青紫色最為嚴重,但不敢得罪這程家在錫平的潑天勢力,他顫巍着伸手道:“這……這不太妥當吧。”

“妥當妥當。”

程岐又指着牆上的名畫,叫阿橋帶人去摘,回頭爽快道:“我做小輩的,並不想把事情鬧得太僵,要是真把李叔叔您告去官府,這一折騰,咱們兩家的臉面還往哪兒放,再說了,也太影響生意了不是。”

“姑娘,這個您要不要。”

一旁有個夥計不知從哪兒掏出來一套白瓷茶具,問道。

程岐看了一眼,不由得唏噓,同時心生喜愛。

這套白瓷茶具,通體毫無瑕疵,表面光滑如玉,實在是燒的渾然天成,立刻揮手道:“當然要,而且你看看還有沒有這樣的茶具,一通拿走。”

程衍在旁邊斜靠着椅背,瞧着那兩人一攻一退的,笑意不斷。

“岐姑娘。”

李彥的嘴角抽搐的厲害,有些控制不住的擺動着手指:“這……這都是我這些年收藏的心血……你……你不能這樣,你……你在容我些日子不行嗎?”

“李叔叔,我都已經看在我爹的面子上,容您兩年多了。”

程岐根本不心軟,反而笑意濃滾的說道:“再者說了,您方才口口聲聲說這兩年布坊的生意不好,我還納悶兒呢,現在看來倒是知道了。”環視周遭,“感情這銀子都拿去搞收藏了啊,那正好,把這些變賣了,咱們從頭再來嘛。”

“你……”

李彥只覺有些心肌梗塞,一屁股坐在身後的椅子上,立刻有管家上前俯身關切道:“老爺,您沒事吧。”偷偷瞥着程岐,“這岐姑娘……今天不拿到銀子,是肯定不會走了。”回頭誠懇勸阻道,“要老奴看,您就把銀子給了吧,這程岐把您這些寶貝拿出去賣,中間但凡不幹凈,耍陰的,咱們不就吃大虧了嗎。”

李彥不住的伸手捋着前胸,感覺再僵持下去,怕是得被程岐氣死。

“這個,還有這個。”

而放眼程岐,那人根本不把李彥放在眼裡,兩隻手極其靈活,所指之處必定會被阿橋搬空,那人員來來往往,像是蝗蟲般四處穿行,眼看着就要到李彥最珍愛的那套《岳陽樓記》的拓本了。

“夠了!”

李彥忽然臉色爆紅的說道。

廳內的所有人看過去。

“李叔叔?”程岐一副無辜的表情,“您怎麼了?”

“把東西……”

李彥坐在椅子上,氣喘吁吁的指着她:“把東西都給我搬回來,都給我一絲不差的恢復原樣,銀子……”咬牙切齒,“銀子我還給你!”

程岐臉上的笑意緩緩斂回,煞有介事的嘆了口氣,然後坐回去,招手讓旁邊的婢子新斟茶來,抿了一口道:“早這樣不就得了,非得讓我的夥計白忙一通。”又抬頭對阿橋道,“把東西給李叔叔都歸置回去,記住要輕拿輕放。”

阿橋心裡在笑自家姑娘的好手段,一邊招呼着夥計們開啟倒帶模式。

“程岐啊程岐。”

李彥瞧着程岐那大言不慚的樣子,更加氣怒,叫人去取銀票,然後半起身指着那還在喝茶的程岐,抖着嘴唇:“你……你太不懂事了你!”

“懂事?”

程岐緩緩抬眼,瞳孔的深處是曾經面對犯罪兇手的過人鎮定:“李叔叔說的沒錯,我今日的確不懂事。”話鋒一轉,“可懂事並不能把銀子要回來,如果不懂事能達到我今日的目的,那背後就算被罵的狗血淋頭,我是不會在意的。”

“你……厚顏無恥,成何體統!”

李彥目眥欲裂的怒斥道。

他被程岐和程衍一句一句的懟了整整兩個多時辰,早就壓不住火氣了,這會兒那痛心疾首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要賬的。

“有趣有趣。”

程岐絲毫不介意,反而露出溫和的笑來,只是以現在的局勢,她的笑容越這樣無公害無污染,就越顯的諷刺。

“一個逾期不還借款的老賴,還好意思我說厚顏無恥。”程岐站起身,不緊不慢的走向李彥,“我只是,來拿回屬於我家河清票號的東西,李叔叔這是識相的便既往不咎了,如果不識相,我程岐自問不是什麼善類,自然有的是時間和手段讓李叔叔把這筆銀子,一分不差的交出來。”

她這樣步步緊逼,到讓李彥有些局促,他不安的跌坐在椅子上,瞧着面前還未及笄的少女,那眼中的桃花瓣被風吹開,竟露出遮掩許久的刀尖兒來。

“岐姑娘!岐姑娘!”

有家廝小跑過來,給李彥解圍道:“銀票,您要的銀票在這裡。”說罷,從懷裡將銀票掏出來遞給程岐,“您清點一下,一共是三千七百兩。”

程岐接過,數了數,然後交給身後的阿橋,又道:“欠據。”

阿橋拿出欠據交過去。

程岐拿在手裡,展開給李彥看了一眼,那人要拿,卻見她手上一躲,然後笑眯眯的對李彥道:“李叔叔,好借好還,再借不難。”

說罷,臉色瞬間冰冷,程岐伸出左手猛地將頭上的銀簪取下,直接將那欠據的紙張狠狠的扎進李彥旁邊的花案上,目測得有兩厘米還多。

李彥嚇得瞪大雙眼。

一旁的管家也滿臉的不可思議。

這岐姑娘看着柔柔弱弱,沒想到力氣居然這麼大。

程岐冷笑,然後瞥見那套白瓷茶具,走過去抱在懷裡,道:“李叔叔,我實在是喜歡這套茶具,便用那根銀簪跟你換,謝了。”

說罷,笑意吟吟的離開。

阿橋趕緊招呼着夥計跟着,而那屁股極沉的程衍,也起身慢悠悠的跟上。

小廳內只剩下那主僕兩人。

“賤人!賤人!”

李彥氣的大罵,想要拔出那花案上的銀簪摔了出氣,可是拔了幾下那銀簪子都一動不動,他一下子泄了氣:“娘的,這丫頭實在是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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