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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香心動,身不動。

對少女來說,才歸家的姑娘,到底有多大本事,又能做成什麼樣,完全未知。少女只確定一點,姑娘再厲害,厲害不過她爹。她爹都拿不出證據,姑娘又能做什麼呢?

顧遙的心意,寒香領了,但她——

“回姑娘,奴婢的娘,是小產去了的。”

顧媽媽是顧知縣的乳兄的胞姐,五年前業已四十。如此高齡產婦,就隔後世,那也是十分驚險的!顧遙沉重地點了點頭,沒再問顧媽媽的事,直接進入正題,問了些許表面上的家事,即使寒香不答,張勝那裡也能問出來的這類。

與寒香說完話,懷化寺胡同那裡傳來話,老爺子與孟瑄已去趙王提供的臨時官邸,晚飯顧知縣一家自便即可。顧遙順嘴問了句:“趙王府在哪?”

婆子疑惑地看了眼才到家、一點兒不局促的姑娘,心道,問這個做什麼,我說了你能知道么?想了想,婆子非常仔細認真地顯擺道:“在安定門大街南段的鐵獅子胡同裡頭。”

“離大興縣署更近一些,比到咱這遠了兩三倍。”

“是。趙王府離大興縣署二里多,到宛平縣署六里。”說到這裡,婆子面露訝色,問顧遙,“姑娘怎知這些?除了老婆子打小在城裡住着的老人家,姑娘們小媳婦都不知順天府城的胡同道道!”

“我看過輿圖。”

顧遙矜持地解釋了句,又在心底補充,若不是換了樣子,我比你還熟這裡。

只看輿圖就什麼都知道了,婆子色變,只當回來了個了不得的姑娘,做好恭敬回話的準備,卻見顧遙揮手,叫她退下的意思。

婆子以為她惱了,才要解釋幾句,又怕顧遙沒那意思,猶豫再三,按顧遙指示的,告退。

晚飯備好後,顧遙去了正房,見只顧知縣一個,便道:“爹爹,琴姨娘不跟着咱們吃么?”

咱們……

顧知縣咳了咳,說:“你同她不熟,怕你不自在,爹沒叫她來。這頓,只我們父女兩個一起吃。”

特意加重了“我們”二字,可顧遙尤不自知,雀躍開口,仍道:“就咱倆,真好!”

顧知縣不得不直接提示:“遙遙,回宛平了,鳳城的口音、字眼,總要改改的。”

顧遙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問道:“要說我們,不是咱們?”

顧知縣頷首。

顧遙氣哼哼坐下,算舊賬:“還不是爹!沒弄清楚就將我送走!女兒這已經很好了。爹不知道,孟家長房的暉大哥,去了不過三四年,保定話、山東話,沒一個會講的了。孟爺爺沒法子,單給他配了全講官話的丫鬟小子,扳他講官話呢。”

說話間,飯菜已得。

四涼四熱兩湯的飯菜,菜色葷素搭配,分量不多,色澤看起來不錯。在顧知縣的催促中,顧遙局筷,每樣略嘗幾口,皺眉。

“可是不合胃口?”顧知縣關切地問。

顧遙點頭。

怪道色澤漂亮呢,油膩成這樣,不知道放了多少油。想着顧知縣的隆起的肚子,顧遙認真道:“油吃多了不好。懷化寺胡同離那個廚子,做得還可以。”

顧知縣握筷子的手一抖。

私宅掌廚的廚子,是熟悉老父性情的知縣大人,特從莊子里臨時挑上來的一個婆子。做菜很有一手,又最會算計。一頓飯用不上五十文,就能整出含肉菜的四菜一湯。閨女贊她,看來是父親影響很大啊。

他才這般想了一瞬,就聽顧遙道:“況且,油放這麼多,一頓少說要用十個錢的,浪費。”

顧知縣:……

怕閨女說出更多節儉的話,顧知縣忙道:“家裡內外九人,爹一個月給你十兩銀子做家用,若不夠,再和爹爹說,不必如此節儉。”

“那要是剩下呢,歸女兒嗎?”

原本是可以歸的,顧知縣怕她學老爺子一味節儉,忙道:“不歸你。你用錢,另與你月錢。還有一事,原本的賬本你也別找了,另立一本吧。你若真管得好,爹把總賬也給你。”

“不要!”顧遙扭頭,嬌嗔,道,“哪有越做越辛苦的?”

看着閨女標誌性地上揚扭頭動作,再配上口頭禪“不要”二字,顧知縣忽然淚目。

那年,燕王世子帶領下,他們守住了城門;那年,燕王帶兵過了徐州,他們一家三口輕鬆下來。確切地說,是自己身上的擔子輕了。

遙遙那會兒說是五歲,其實才滿三周歲多一點的遙遙,最是不聽話。叫她往東,她偏往西。不是不搭理你,就是扭頭,說不,不要,不給,不成,不叫……總之,所有的詞,都叫她慣上了“不”之姓。

煙如總是訓斥孩子,而自己,是經過侄兒長子3,4歲鬧騰的父親,免不了縱容一些。孩子嘴上不說,心裡豈有不懂的?自己不過閑了兩三日,小妮子就叛變,把自己上天,再時不時地告狀,姨娘這個不好,那個不對。

那會兒,他們一家三口,慈父嚴母,卻是別樣溫馨。

“煙如,是我不夠好,還是遙遙不夠好?為什麼要離開我們呢……”

顧遙聽到了父親的低喃,怔住了。沈姨娘怎麼去世的,顧遙並不知道。先前怕大家發現不對,不敢問。現在,有了借口,當年年幼,記不大清了——

“爹爹,姨娘怎麼走的?”

顧知縣身子一僵,回神,強笑道:“怎又問上了呢……”

“我以前也問?”

顧知縣頷首,道:“可不?起初那幾日,你沒日沒夜的問,還不要別個兒抱,只叫爹爹陪你。只怕你已不記得了,我還抱着你上過衙呢。什麼時候才不問的呢?叫我想想,嗯,應該是你姨娘頭七的第二天。我們都以為你懂了,才不問了的。”

“不記得了呢。”顧遙歪着腦袋想了會兒,又道,“我只記得一個人坐在炕上,林媽媽不耐煩地在地上做針線,哪哪都是白白的。”

白白的雪,素白的陳設,顧遙離開宛平之際,後衙的模樣。憶及當年,父女倆紛紛落筷,一說一想,不用進餐,已覺很飽。

不知不覺中,父女倆聊到了二更天,方各自回房歇了。

次日天明,不用人催,顧知縣精神抖擻地起床,先去衙門裡點了個卯,又去後罩房找顧管事要銀子。顧管事包了銀子遞來,口內道:“二爺今日真精神!”

顧知縣憨笑不言語,拿着銀子去找顧遙。

顧遙分辨不出重量,問他:“這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