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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許大夫剛出晏家大門,遇上相熟的嬸子就忍不住說了。

“怪了,這晏家讓我來給二夫人看診,結果二夫人什麼毛病都沒有,卻給大夫人診出喜脈來了。”

那嬸子又是個好事的,立刻追問道:“那個被山賊擄走又送回來的大夫人?”

許大夫點頭道:“就是那位主,都有兩個多月的身孕了。”

“哎喲,她被裝在箱子里送回來,可不就是兩三個月前的事嗎?”

旁人聽了也插嘴道:“前幾日,晏家大爺不是還被拴狗籠子里遊街示眾么……”

鍾家管家帶人趕着牛車,拉着狗籠子在縣城裡溜了一圈,當時不少人都跑到晏家看熱鬧。

此時,好事之徒把兩件事聯繫在一起,一琢磨便覺得挖出一樁天大的辛秘。

晏家的下人阻止不及,祝東顏有身孕的事很快在縣城裡傳開了。

金鈴兒上街買東西,回來氣得不輕,跟阮思告狀說:“外面那些嚼舌根的,什麼混賬話都往外說。”

“權當他們是泔水桶,否則怎麼只會吐污穢物呢?”

阮思見她仍然氣鼓鼓的,只得問道:“你都聽說些什麼了,怎麼氣成這個樣子?”

“他們、他們都在說,大少奶奶懷的不是晏家的種……”

金鈴兒漲紅臉皮,咬着唇說不下去了。

阮思臉色一沉,心道不好,旁人這些捕風捉影的閑話足以毀了祝東顏的清譽。

而祝東顏的性子木訥,被祝老夫子教得過於古板,不下一次為所謂的清譽尋死覓活。

銀瓶兒也想到了這層,問道:“小姐,要不要去勸勸大少奶奶?”

但話一出口,她自己也覺得不妥。

阮思道:“下去吩咐一聲,就說是我說的,誰敢在家中亂嚼舌頭,我便讓他後悔生出條舌頭來。”

銀瓶兒答了聲“是”。

金鈴兒依然氣不過,怒道:“小姐你說,為什麼那些嚼舌根的多是女人?”

“同為女子,難道她們不知道名節對女人有多重要嗎?她們還嘰嘰喳喳地笑作一團,那副嘴臉真難看。”

她氣得狠狠一跺腳,“換作誰家姑娘媳婦,被人在背後這樣詆毀,這日子還能過得下去的?”

銀瓶兒嘆道:“是啊,刀子和閑言碎語都能殺人的。”

整個縣城就那麼巴掌大塊地,哪家出了點風吹草動的事,不出半日便能傳得全城皆知。

何況眾人平時又沒個消遣,難得能撈到個話柄,那些嘴碎的巴不得嚼上幾天幾夜。

阮思閉目想了想,沉吟道:“他們要說便由着他們說去,以後的日子還是得我們自己過。”

銀瓶兒憂心忡忡地看向窗外。

“可是,依大少奶奶的性子,若是聽了不知有多傷心。”

金鈴兒也點頭道:“大少奶奶性情和善,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又沒招惹她們,她們憑什麼要害她?”

阮思再沒心思看書,合上手中的話本子放在一邊。

她說道:“世道嚴苛,女子不易,但見不得女人好的,大多還是女人。”

“不少女人從出生到嫁人再到入土,多是從一個四四方方的院子換到另一個四四方方的院子。”

“她們抬頭只看得到四方的天,低頭便只看得到內宅里的女子,眼界如此,心境如此。”

金鈴兒嘀咕道:“但大少奶奶又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她們真是的……”

“是,我大嫂是無辜的。”阮思嘆氣道,“但她在旁人眼中並非完璧,受害反倒成了她的錯處。”

銀瓶兒面色沉重,金鈴兒還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阮思道:“罷了,鎖緊院門,別讓外面的風言風語吹進來。”

她前世逆來順受,處處隱忍,只為博得個賢良寬厚的好名聲。

後來,柳如盈和姚鈺勾搭成奸,她恨毒了這表姐,日日心如刀絞,盼着姚鈺回心轉意。

但她等來的只是更多的羞辱,她和柳如盈稍有不和,姚鈺便動輒斥責她為妒婦。

現在想來,她當初何苦忍氣吞聲,把這賢良正室的名聲看得比自己的死活還重要?

該撕便去撕,該斗便去斗,關起門來心裡舒服了才是最要緊的。

“我今日想跟你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旁人說你好說你壞的,都不能替你來將日子過得圓滿。”

阮思拉過兩人,誠懇地說道:“記着,嘴長在別人身上,你的人生百味卻要靠自己去嘗。”

“別人在背後說閑話,我們總不能挨家挨戶去撕別人的嘴。”

銀瓶兒點點頭,金鈴兒似乎有些不甘。

阮思道:“既然知道閑言碎語能殺人,那我們管好自己的嘴,別去當那看不見的劊子手。”

“小姐說的是,”金鈴兒攥着拳頭道,“她們在背後論人短長的嘴臉當真難看。”

“我們自己好看不就行了?”

阮思笑道:“跟那些市井潑婦一般見識,無疑是把自己格局先拉低,由着她們作踐自己去。”

三人又說了一會兒話,金鈴兒突然問道:“這件事,便由着外人說去了?”

“外人怎麼說,關起門來誰都聽不到。大嫂在院牆裡的日子好不好過,還不是由院里的人決定。”

阮思用手指絞着絡子,想了想說道:“這回便要看她那夫君的態度了。”

她還是放心不下,讓金鈴兒裝了盤點心,去祝東顏房裡看看。

祝東顏的貼身丫鬟在院子里漿洗,手中的搗衣杵砰砰搗個不停。

金鈴兒端着點心去了,見她在外面浣衣,笑道:“好姐姐,你家大少奶奶在房裡嗎?”

那丫鬟停下手裡的動作,點頭道:“在啊,不過你這會兒先別過去。”

她朝金鈴兒使了個眼色道:“大少奶奶她爹爹來了,正在耳房裡和她說話呢。”

金鈴兒雙眼一轉,將點心送去後,匆匆回來跟阮思說了。

“不知他是不是為了那些風言風語來的……”

阮思放心不下,親自去了祝東顏那邊,剛走到窗邊就聽到裡面傳出怒罵聲。

“你這不肖女啊!祝家的臉面算是被你丟盡了,我這當爹的還不如陪你去死好了。”

窗內傳來祝東顏隱隱的啜泣聲。

阮思立在窗邊,屏息聽着。

祝老夫子忽然又哭道:“你身為女子既已失了名節,又有什麼面目苟活於世啊?”

祝東顏啜泣不語。

他緩緩說道:“好孩子,只要你自盡了,祝家的名聲還保得住,你那座貞節牌坊也還保得住。”

“別怪爹爹狠心,爹爹都是為了你好,顏兒你看,我連白綾都給你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