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東顏已承受不了臨盆前的劇痛。
她身下墊的褥子被羊水濡濕了一大片。
阮思緊緊抓着她的手,驚慌失措地叫她:“大嫂!大嫂你堅持住,穩婆很快就來了……”
“呃!”
祝東顏嗓子里發出嘶啞的哀叫聲,就像垂死的鳥一樣。
晏清都雙眼血紅,從地上爬起來撲到她跟前。
“顏兒!穩婆?穩婆呢!”
旁邊的丫鬟急得哭了出來,邊哭邊指着門外說道:“已經去請了。”
火光中,祝東顏的臉色蒼白如紙。
她乾裂的嘴唇無助地開合著,早已褪盡最後一絲血色。
“水……我要喝水……”
阮思忙催促丫鬟去取熱水來。
“大哥,大嫂就交給你了。”她起身往外走,“我去請郎中。”
她雖不知去哪裡請穩婆,但她在清河縣待過好幾個月,縣裡的醫館她都知道。
後院的火勢稍微被控制住了。
阮思心中稍安,飛快地跑出後門,差點和去請穩婆的丫鬟撞了個滿懷。
“二少奶奶!”
那丫鬟滿臉驚懼,看清阮思後,嚎啕大哭着軟倒在地。
阮思忙拉住她,急切地問道:“穩婆呢?”
丫鬟抬起沾滿血污的雙手,眼中驚懼交加,喃喃道:“她被人殺了,被殺了……”
不好!
她心中升騰起一股強烈的預感。
今晚這一切,彷彿都是計劃好的,他們不可能輕易罷手。
但她聽到祝東顏的慘叫聲越來越小。
“你去找我夫君,讓他馬上帶所有人離開。”
丫鬟仍然舉着沾滿鮮血的雙手,渾身哆嗦地看着阮思。
阮思衝到門邊,解了匹馬,騎馬朝醫館趕去。
她回頭看了一眼晏家半空的濃煙,那裡仍然火光接天,驚動了不少街坊鄰居。
晏家的小廝滿大街地敲門叫人。
很多熟悉的面孔提着桶和盆,正匆匆往晏家的方向趕去。
阮思咬咬牙,催馬疾行,衝進無盡的夜色中。
離晏家最近的一家醫館僅隔了兩條街。
但阮思捶開醫館大門時,睡眼惺忪的夥計說,大夫今晚碰上急診,早就帶着徒弟出去了。
她一刻也不敢耽誤,翻身上馬趕向下一家醫館。
接連問了兩三家,醫館裡的大夫要麼進山採藥去了,要麼連夜出診去了。
阮思的心直直地往下沉。
她拚命催馬前行,駿馬嘶鳴,馬背顛簸不已,好似隨時會把她摔下馬去。
但眼見着只剩最後一家醫館了。
她遙遙看見醫館裡閃過一星燭火,在茫茫黑夜裡,耀眼又刺眼。
“開門!救人啊!”
還未勒緊韁繩,她便忍不住大聲高呼起來,屋裡的燭火微弱地閃爍着。
阮思從馬背上跳下來,撲到門邊用力捶門道:“大夫!開門啊,救救我大嫂!”
她捶得雙手通紅,帶着哭腔拚命喊着。
“喊什麼喊?大半夜的,怎麼跟號喪一樣……”
那夥計打着呵欠,不耐煩地在門邊嘀咕道:“明兒趕早再來,還讓不讓人睡覺啊。”
突然,門板被人重重一腳踹開了,“砰”的一下砸在夥計臉上。
他頓時鼻血直流,獃獃地盯着阮思道:“女、女土匪!”
阮思徑直衝進後堂,拎起還未睡醒的大夫,把外衣和醫箱一股腦地塞在他懷裡。
這個大夫正是給姚鈺看過傷的許大夫。
他一看到阮思,便立刻想起上次被晏瀛洲捉到馬背上的經歷。
“你、你……”
“快跟我走,救人要緊。”
阮思心急如焚,拎着老大夫的後領,強行將他拽到馬上。
許大夫被她扔到馬背上,像只麵粉口袋一樣軟塌塌地橫在那裡。
“豈有此理!你們簡直欺人太甚……”
老人氣得鬍鬚亂顫,嘴裡嘀嘀咕咕地罵個不停。
阮思一手拎着他的醫箱,一手揚起馬鞭用力一甩,駿馬吃痛疾奔出去。
許大夫的醫館離晏家很遠。
她一路只顧催馬疾馳,腦子裡一片空白。
濃煙和火光越來越近了。
噠噠的馬蹄聲很快被驚呼聲和腳步聲掩去。
晏家後院已經成了一片火海。
許大夫見狀大驚,手腳亂蹬地喊道:“放開我!這裡着火了,放開我!”
阮思騎馬趕到正門口,火勢尚未蔓延到前院。
她看到晏清都吃力地抱着祝東顏,踉蹌着穿過搖搖欲墜的橫樑。
“大夫,救救她,她要生了!”
阮思將許大夫放下馬,把醫箱遞給他,剛要下馬,突然聽到一聲木材斷裂的咔嚓聲。
“轟!”
通往前院的二門轟然倒塌。
晏清都被斷裂的木樑狠狠砸中脊背。
他悶哼一聲,奮力將懷裡的女子推了出去。
火舌忽地一下舔上他的臉和肩背,祝東顏在地上滾了一圈,痛苦地慘叫不止。
阮思的馬受了驚嚇,嘶鳴着人立而起,將她一下子掀了出去。
她撲通一聲被掀翻在地,額角重重地磕在門檻上,一時間血流如注。
許大夫慌了神,正要伸手拉她。
阮思指着祝東顏道:“大夫,快救她,救她啊!”
她伏在地上,鮮血汩汩湧出,模糊了她的視線,她隱約看到晏瀛洲衝進火場。
耳邊哭喊聲和木材斷裂的咔咔聲不斷。
金鈴兒和銀瓶兒衝出來扶起她。
祝東顏已被抬到前院門口,許大夫臨時叫了幾個丫鬟圍住她。
她的慘叫聲小了下去,丫鬟們啜泣不止。
“大嫂……”
阮思茫然地看着那裡,推開二人,跌跌撞撞地走過去。
火場中,晏瀛洲和幾人合力抬起橫樑,把晏清都救了出來。
兄弟二人離開屋子時,阮思聽到木材燃燒的嘶嘶聲。
“夫君!”
她如夢初醒,痛哭流涕,轉身奔向晏瀛洲。
晏瀛洲面無表情,殺氣大盛,好似來自地獄的閻羅。
但他還是一把抱住阮思。
“奶奶呢?”阮思驚慌地看向他身後,“你不是去房間里救奶奶了嗎?”
晏瀛洲的雙眼血紅,薄唇抿成一條線,艱難地從齒縫間擠出幾個字。
“奶奶不在房裡。”
阮思感到天旋地轉,好像被人一棍子敲在腦後。
她的腦子一瞬間空了。
耳畔嗡嗡作響,她什麼聲音也聽不到了。
“奶奶……人呢?”
晏瀛洲的聲音透着徹骨的寒意。
“在柴房。”
這把火,是從柴房燒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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