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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叄道:“左相言過其實,老夫這孫子老夫心中清楚,雖說是頑劣了些,但殺人放火偷雞摸狗之事,是絕不會做的。”

“哼。”李瑞清冷笑,“是,平民的命對右相來說,又算得上是命么?”

王叄勃然。他坐直身子:“左相,你悲憫眾人,自成風骨,老夫一貫欣賞,故而你觸動王家利益,老夫也從未想過要針對於你。老夫知道,南國需要你這樣的正直之士。”

“但,利益並非血親,有些東西斷然不可捨棄,國為首,家為次。民女而已,並不動搖國之根基,如果左相非得為一庶民要奪老夫嫡親血脈,就怪不得老夫翻臉不認人!”

他重重拍向椅背,頗有怒意。

這隻老狐狸之所以敢這樣明目張胆,不過吃透了李瑞清一個孤臣,不敢拿他如何。

一來,他的資歷比李瑞清長得多,二來,要是李瑞清真敢同他翻臉,就得好好考量考量值不值得。

畢竟,能爬上這個位置所付出的代價,非常人所能,為了一個民女喪失這一切,分明不值得。

將話說到這個份上,王叄覺得李瑞清一定能做出正確的選擇。

不過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的手剛剛從椅背上抬起來,另一聲巨響響起,竟然生生蓋過他的氣勢去!

轉頭,恰好看見趙向零收腳站正。她踩着踢翻的屏風輕輕笑道:“呀,不好意思,朕沒有想到這玩意兒這麼不經踹。”

突如其來的意外,忽然出現的陛下,叫王叄腿彎一軟,跪在地上。

他不知道陛下聽去了多少,只瞧見李瑞清稍稍欠身行禮,並沒有表現出絲毫意外。

他早就知道皇上在那屏風後頭!

想到這裡,王叄的汗流的更多了。

“說呀!”趙向零笑意盈盈,每一步都像是碾在王叄的頭頂,“怎麼不繼續說了?”

走到王叄跟前,趙向零玉手微伸,似乎要將他扶起來。王叄伸手,卻被後者拂開,叫他重新趴回了地上。

“朕想,右相似乎沒有分清楚情況。”轉身,趙向零撩開袍子,坐在原先李瑞清的位置上。她抬手,撐在臉旁。

“陛下。”王叄膝行至趙向零腿側,“陛下,您為何在此?”

這個老狐狸,還不忘試探!

冷笑三聲,趙向零道:“朕為何在此?右相,這是你該問的問題么!”

說到後頭,聲音又快又厲,驚得王叄一顫,差點沒背過氣去。他年紀大了,禁不起嚇唬。

“左相不肯告訴你的,朕來告訴你!”趙向零笑,“他動心思的可不是什麼民女,而是朕!”

手肘沒撐穩,王叄差點臉貼到地上去。

“什......什麼?”

“怎麼?沒有人告訴你么,當時朕也在,而你的寶貝孫子,要納朕為第十八房小妾!”

王叄的心涼了一半。他仰頭,爭辯道:“陛下,這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小堯他不認識......”

“哦?”趙向零大笑,眼睛卻直往下瞥,眼尾上揚,生生造出一副凌人模樣,傾身,她笑道,“姑娘,你可知道我是誰?”

“我祖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右相大人,我爹是手握重權的兵部左侍郎,我叔叔是護國大將軍。只要你委身於我,我保你一家榮華富貴!”

王叄臉色發白。不用趙向零提醒他,他也知道,這就是他家那個孽障說出來的話!

此刻,哪怕王叄平日見過再大的風浪,也不知該作何言語。南朝歷史上,這是第一個敢調戲皇帝的......平民!

趙向零忽然放鬆,仰在椅子上:“王家,好大的臉。”

“陛下息怒。”王叄叩頭,滿頭銀絲灼灼,叫人看着於心不忍。

“就在那一刻,朕想着,似乎王家的權勢是太大了,叫一個連臣子都算不上的東西當面要納朕為妾,許朕榮華。是不是朕的屠刀銹了,許久未見血腥你們的頭開始晃了!”

“陛下,陛下,陛下!”王叄大叫三聲,老淚縱橫,“是臣管教無方,才出了這樣的一個孽障啊,陛下!”

趙向零沒有半分動容。她冷眼瞧着,又道:“但,念及王家勞苦功高,又有左相從中周旋,朕才棄了這個念頭。畢竟王家世代從君,確實為南國立下偉業。”

王叄垂頭,跪地靠在手背上痛哭。

“然而,然而!就在剛剛,朕聽見了什麼!”趙向零忽然起身,笑道,“王右相,朕的好右相,你剛剛是在威脅誰?”

“朕以為,你們王家就那麼一個壞東西,現在看來,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王叄渾身顫抖,不敢再言。他無法辯解,也不能辯解。

“王叄,這是朕的天下,這是朕的臣子。朕的人,只可朕來威脅,朕來提點。這點為臣的本分,莫非還要朕來教你不是!”

一隻青花茶盞飛出,摔在地面砸了個粉碎,正如趙向零的氣勢,在鋪墊了許久後達到了一個最高峰!

王叄有些想昏過去。昏過去一切都將歸於平靜。他不能不聲不響地死在這裡。死在這裡,皇帝和左相一個也別想逃。

但,他嗅見了空氣中的葯香。那清楚的提醒他,裝昏,是決計不行的。

有左相在這裡,裝昏只能是罪上加罪,欺君之名。閉眼,他清清楚楚聽見趙向零的聲音在耳邊迴響。

就在王叄以為王家已半截入土的時候,屋中忽然沒了聲音。

他希冀睜開眼,瞧見趙向零坐在椅上正揉着太陽穴。

她道:“罷了,罷了。”

伸手,趙向零作勢要扶王叄起來。當了許久背景板的李瑞清終於有了用武之地。他彎身,將王叄扶起。

趙向零倒也沒有說他,只是閉目,仍舊揉着太陽穴:“朕也能理解,兒孫滿堂是所有老人家的心愿。”

只這一句,王叄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再次涌了出來。他張口,乾著嗓子喃喃道:“陛下......”

“朕也知道,你對左相口出狂言不過是擔憂他執意取你孫兒性命。”

王叄捂面支吾着顫抖:“陛下......臣,臣有罪。”

“管教無方,的確有罪。”趙向零點頭,看似怒意全消,“念在他不知朕身份,也念在右相你為南國謀劃數十載,朕放過你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