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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家大堂大抵是趙向零見過最小的一間,唯有四把椅子,兩把放在前堂,兩把對坐在下頭。

屋中沒有熏香,倒是有種江南木屋裡常常能嗅見的霉味。

很淡,不明顯。

許布宣坐在首座,將手搭在椅臂上,靜靜看着下頭站着的那個自稱是司寇公子的傢伙。

氣質形容上佳,是他見過最好的一個,但這張臉,絕不是司寇黎的臉。

許布宣眼底流露出一抹驚訝,又很快收斂起來:“我與司寇二公子交好,曾同他有過幾面之緣,這位公子,你是何人,為何要冒他之名來見我?”

李瑞清對於許布宣的質疑並不驚訝,相反,他只是淡淡笑道:“我幾時說過我是司寇二公子?”

許布宣想想,他確實沒有這樣說過。

所以,他是司寇大公子?

許布宣狐疑看向李瑞清,從他臉上找不到半點司寇黎的影子。

趙向零瞧着許布宣上上下下打量李瑞清,而後者用一種無比坦蕩的態度坐下,沒有半點拘束感。

原來,李瑞清這傢伙才是天生的騙子。自己當真是小瞧了他。

相比之下,在許布宣旁邊站着的玄音就顯得十分拘謹。

下頭的位置被趙向零和李瑞清分別佔去,上頭首座又是主人的專屬,玄音自然而然只能站着。

他立着笑:“蔚兄,好久不見。”

許布宣見他站着,忙示意丫鬟再去搬個椅子來,又震驚於玄音方才說的話。

司寇蔚,就是司寇黎的長兄,司寇家的繼承人。

趙向零聽着玄音的話,低低笑了兩聲。

作為敵人,玄音竟站在李瑞清的這一方,陪着他一起欺騙許布宣。

但她已經對他的這種行為不感到意外。玄音給她的意外太多,她沒了觀感。

李瑞清也只是稍稍訝異,轉瞬即逝。

他雖不知道玄音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但還是順着他的話接道:“好久不見,禹玄音。”

早在來前,李瑞清就已經查清楚玄音待在府上的身份和名字。

不過,玄音告訴許布宣的只有兩個字‘玄音’。如今李瑞清給他加上一個‘禹’字,其中的意味就大不相同。

果然,許布宣多看了玄音一眼,裡頭的意味並不言明。

禹姓乃是大姓,且都有源可尋,禹玄音這個名字,可不能隨便亂取。

例如許布宣的夫人禹思夏就姓禹,乃當朝工部尚書長女,身份尊貴,門第不俗。

玄音只是淺笑:“蔚兄又拿我取笑,於玄音同禹玄音能一樣?莫要再拿此事開玩笑了。”

李瑞清勾唇,並未說不是,也沒有說是。

在許布宣的眼裡,這就算是默認了。他笑:“我就說,這禹家我也算有幾分了解,從來沒有‘玄’字輩,又哪裡來的玄音?”

玄音笑笑,垂頭眼底有一抹黯然。

趙向零知道個中緣由。流落在外的庶子,哪裡能排的上輩分?別說輩分,日後就連祖宗牌位上,玄音的名字也休想刻上去。

許布宣又道:“司寇大公子,為何二公子不曾出來?前些時候他有給過我書信,說不日就將到達。”

顯然,他並未完全相信李瑞清的身份。

禹德澤最得力的一個手下,又怎麼會是只兔子?

李瑞清笑道:“之所以是我來,是因為家父已經罰過他。擅自接下這樣大的單子卻不知會家人,實在太過狂妄,還讓許老爺見笑。”

許布宣臉色微變。十萬軟皮着實是個大生意,敢接下這單生意的人並不多。

因為軟皮的作用雖說廣泛,但這樣多的數目,能做的事情就少了許多。

要不是看在司寇黎行事天真,想事情總少一步的份上,他未必敢將這件事交給他。

可如今偏偏插進來一個司寇蔚......

許布宣的臉色變幻了幾次,又在短短几息的功夫內平靜了下來。

他笑言:“哪裡,哪裡,是我給令弟添麻煩了。”

李瑞清微笑:“那麼,這十萬軟皮打算用來做什麼?”

許布宣汗顏。他發覺這位司寇大公子的每一句話都問在了點子上。

用來做什麼?用來做鎧甲。但是許布宣敢這樣說么?

他當然不敢,這是謀逆的大罪。

不等許布宣想好措辭,堂上忽然有些低笑,語氣很是輕快:“能做什麼?當然是做衣服。你這個人好生奇怪,居然問這樣沒頭腦的問題。”

趙向零疊腿,沒有坐相的看着李瑞清,臉上噙滿了笑。

她的笑容,讓李瑞清臉上表現也不覺舒緩下來。他道:“十萬軟皮,大約夠一個軍隊的衣裳。”

這回許布宣的冷汗流到了脊背。

趙向零仍舊是笑:“軍隊又如何,江南織造都是皇上的,難不成替皇上置辦,就不成了?”

李瑞清認真:“姑娘,皇上要是要軟皮,大可以用正當手段在全國徵集,為何要尋我們這種小戶?”

他側過臉,稍稍鬆了松面上的表情。

忍笑好辛苦,他的臉有點僵。

“皇上沒準只是不願意興師動眾罷了。”趙向零倒是忍習慣了。

畢竟每天的早朝,就已經將她的情緒控制得不能再好。

李瑞清接道:“幼稚。見過哪朝皇帝害怕麻煩?”

尤其是趙向零,是最不怕麻煩的典範。為了吃點東西,能叫自己跑遍整個城。為了一串糖葫蘆,能從京城跑到江南。

趙向零還想反駁,想好措辭的許布宣終於開口了。

他緩緩道:“這件事,說起來倒也話長。”

趙向零笑着轉頭過去,聽聽他到底有什麼理由,能夠說服自己和瑞清。

“你們有所不知,皃國同咱們南朝一直以來糾紛不斷,陛下之所以私下讓織造坊訂下這批軟皮,其實是為了日後好同皃國作戰做下準備。”

“原來如此。”趙向零微笑。

原來許布宣還不知道南國已經同皃國開貢互市的消息。想來禹德澤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他。

“竟是這樣。”李瑞清恍然,佯裝信了他的話,“那可有陛下手諭?”

許布宣瞧着他,冷笑一聲:“陛下手諭豈是能隨意讓人過目的?”

“是我僭越。”李瑞清面色不變,回答道。

抓住機會,許布宣又怎麼會放過?他提高了聲音:“你究竟是何人?既是司寇大公子,為何身邊沒有侍從,又阻止司寇公子來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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