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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不去嗎?”小壯走了兩步,有些怯怯地停下了步子,回頭看着大壯道。

大壯搖搖頭道:“哥哥是大孩子了,怎麼能隨便要人家的東西呢?你進去吧,你另一個哥哥在裡面呢,不會不給你糕糕吃的!”

顧茗在家的時候,對這個弟弟還是不錯的。小壯一聽他在,邁着歡快的步伐,迫不及待地衝到門前,使盡吃奶的力氣推開門擠了進去。

顧蕭和顧茗一大早就上山砍柴去了,這時候還沒回來呢。院子里空蕩蕩的,地面掃得很乾凈,柴草整齊地堆在靠牆的位置上。院子上空,濃濃的糕點香味,夾雜着淡淡的葯香,隨風飄散。

小壯嗅着甜甜香香的味道,來到冒煙的廚房,怯生生地朝裡面看去。一個不認識的嬸子,帶着他娘嘴裡的“死丫頭”,正在灶台上忙活着。此時,一鍋香噴噴的桂花糕正出鍋,熱氣香氣融合在一起,在廚房中瀰漫。

顏嬸察覺到一對熱切的目光,轉身看去,一個小不點兒咬着指頭站在廚房門前,一雙眼睛垂涎地盯着案板上的花生糖。

“喲!這是誰家的孩子呀?”顏嬸來到小壯麵前,蹲下來平視着這髒兮兮的小不點,柔聲問道。

小壯是個門裡猴,在家橫得能上天,遇見不認識的人就認慫。他有些害怕地看着顏嬸,嘴巴一撇一撇的,眼中含了兩泡淚,眼看着就要哭出來。

顧夜走過來,低頭看着小壯,問道:“小壯,誰帶你過來的?”

看到顧夜,小壯好像看到了親人。他一下子跑到顧夜身邊,藏到她的身後,怯懦地看了一眼顏嬸,小聲道:“是哥哥,哥哥帶我來的。我要吃糖糖,吃糕糕!”

顧夜就知道是大壯在作怪。想藉著小壯的手,吃到她家的糖和糕點,門門兒!

“小壯,沒有禮貌的孩子,是吃不到糖和糕點的!”顧夜舀了一盆熱水,給這臟孩子洗了臉和手,用手巾擦乾淨。

“小壯有禮貌!”顧夜分家出來後,容貌漸漸長開,再穿上簇新漂亮的衣服,給小壯一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小獸般的直覺告訴他,跟眼前這人對着干是沒有好處的。為了能吃到好吃的糖糖和糕糕,小壯顯出從未有過的乖巧和聽話。

“那你一進來,叫人了沒有?”顧夜淡淡地問了句。

小壯看了看陌生的嬸子,又看向自家姐姐,乖乖地喊了一聲:“嬸子好,姐姐好……小壯肚肚餓,要吃糕糕!”

顏嬸發覺這小子,眼珠子骨碌碌亂轉,精得就跟猴兒似的。她早就覺察到這小傢伙的乖巧,不過是看在糖和糕點飛份兒上。她無奈地搖搖頭——這孩子再沒有人糾正,會被劉氏教壞的!

顧夜取了一塊桂花糕,放在一個木頭盤子里,塞進小壯的手裡,道:“就坐在這裡吃,一會還有好吃的紅豆糕、豌豆黃呢!”

小壯迫不及待地用小爪子抓起桂花糕,就往嘴裡塞。那模樣就跟八輩子沒吃過東西一樣,被噎得翻白眼都捨不得把嘴裡軟糯香甜的桂花糕吐出來。顧夜怕出人命,又給他倒了碗白開水,讓他喝兩口往下沖一衝。

吃完桂花糕,顧夜又給他一塊花生糖,讓他滿滿磨牙。小壯坐在小凳子上,專心致志地啃香香酥酥的花生糖,一副有糖萬事足的模樣。早就忘了外面有個哥哥抓耳撓腮地等着他呢。

顧蕭爺倆挑了柴回來,看到小壯吃得滿手黏糊糊的,一臉滿足,有些詫異地問道:“這小子,誰送過來的?”

顧夜往大門方向努了努嘴,道:“除了大壯還能有誰?怎麼?你們在門口沒看到那小子嗎?”

“沒有,”顧茗皺了皺眉頭——以前沒遇到爺爺的時候,大壯沒少欺負他和妹妹,把小壯也帶壞了。他一點也不待見那小子,“或許見我們回來,躲起來了吧?”

等小壯吃飽喝足,困得趴在小凳子上睡着的時候,顧茗把小傢伙抱着送了回去。進院子的時候,耍牌剛剛回來的顧喬,略帶驚喜地跟兒子打招呼,卻換來顧茗淡漠的眼神。想到自己為了五兩銀子,跟兒子斷絕了關係,心中湧上複雜的滋味,兇狠地瞪了劉氏一眼。

劉氏來到小兒子的房中,翻了翻兒子空空的衣兜,撇撇嘴道:“真是小氣,大過年的,不說給紅包就算了,就連一塊糖都不給小壯帶回來,小壯還叫他哥哥呢!那麼多銀子,準備死了帶進棺材裡嗎?”

“你給我閉嘴!”顧喬因為輸了錢,心情正不爽呢,聽到劉氏的叨叨,大吼一聲,“哥哥?顧茗和顧夜已經被你賣掉了,小壯哪還有哥哥姐姐?如果不是你鑽錢眼裡,我那兒子能跟我斷了關係,能見到我跟陌生人一樣?”

“去要銀子,你不是也同意了嗎?怎麼成了我一個人的不是?我哪知道那死丫頭能有那樣的造化,拜了個好好師父,學了賺錢的好本事。我要是有前後眼,還能把財神爺給往外推?”劉氏心氣也不順,拔高了聲音為自己辯解着!

“你現在看見人家能賺錢了,早幹什麼去了?你這個黑心的婆娘,差點沒把人給餓死,還偷偷把人扔深山狼群出沒的地方。現在眼饞有什麼用?那丫頭就是把銀子扔水裡,都不可能在你身上用一個銅板!”

上次顧夜進城,拉了整整四大筐藥材,少說也能賣一百兩銀子。如果兩個孩子沒過繼出去,這些銀子可都是他的呀!要是用這些銀子做本錢開鋪子,以他幫主家打理鋪子的經驗,一定能賺大錢。

有機會開鋪子當老闆,誰還會守着這窮山溝,做土裡刨食的農夫?悔恨彷彿無形的手,緊緊抓住顧喬貪婪的心。而他,把這一切的責任,都推到了劉氏身上!顧喬看向劉氏的目光,彷彿淬了毒液似的,恨不能撲上去咬一口解恨。

“看我幹什麼?你要是疼她關心她,會由着我磨搓她?那死丫頭就是個白眼狼,有奶就是娘。人家攀上了五叔那高枝兒,還認得你這親爹是誰?”劉氏語氣里滿是幸災樂禍。

“如果不是你總在我耳邊吹耳旁風,說她是賠錢貨,最終是別人家的人,還得賠一副嫁妝……我能跟兒女離了心?妻賢夫禍少!要是當初,我娶的是前梁村的王寡婦,這個家不會成現在這樣!”顧喬恨恨地道。

劉氏一聽,叉起腰破口大罵道:“好你個顧喬,還惦記着前梁村那個小寡婦呢!當初是誰嫌那寡婦家有三個孩子,負擔重的?又是誰嫌人家瘦瘦弱弱不能重活的?你當初不就看中我潑辣能幹嘛,現在又嫌棄我不溫柔。哪能什麼好處都讓你佔去?

你也不想想,你顧喬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這個家如果沒有我,早就窮得喝西北風了!你看看別人家的男人,入冬後又是打獵又是上山挖筍,一趟下來,也能賣幾十上百個銅錢,你這個窩囊廢,除了耍錢你還會幹啥?”

顧喬這人最好面子,聽劉氏這麼貶低自己,一股邪火從心底升上來。他順手摸起一根扁擔,朝着劉氏劈頭蓋臉就砸了過去。劉氏沒有提防之下,被扁擔砸中額頭,登時就起了一個青紫的大包。

劉氏哪是吃虧的人,她摸了摸頭上的包,“嗷”地一聲朝着顧喬撲了上去,沒有修剪的指甲,往顧喬臉上撓過去:“好你個顧喬,我為你生兒育女,做牛做馬,為了這個家操碎了心。換來的就是你時不時一頓暴打?我跟你拼了——”

顧喬平日里幹活少,比不上做慣了農活的劉氏,但畢竟是個男人,體力上佔優勢,一時之間,兩人你來我往,打了個旗鼓相當。

在屋裡睡覺的小壯被吵醒,出來一看,爹娘打得頭破血流的,嚇得“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一時之間,院子里兩人的叫罵聲,孩子的哭喊聲,撕扯時撞到院中物品跌落的聲音……交織成一片。

隔壁準備好灶糖,準備祭灶的顧末兩口子聽到動靜,互相對視了一眼。九嬸咂咂嘴道:“這大過年的,鬧得是哪一出啊?要不要過去看看,別打出好歹來!”

顧末嘆了口氣,道:“這兩口子,越來越不像話……”

他的話音未落,就聽大壯變了腔調的哭嚎聲:“娘!你不要死啊!快來人啊,爹把娘打死了!救命啊——”

顧末聞言,拔腿就往隔壁跑去。院子里,顧喬就跟雞撓過似的,一臉都是血印子,呆愣愣地站在那裡。劉氏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一頭一臉都是血。

“怎麼回事?”九嬸一見地上流了那麼多血,手足無措地停住了腳步。

“是她……是她先咬我的,我不是有意的……”顧喬傻了似的站在那兒,口中喃喃自語着。

原來,劉氏在體力上不如顧喬,又不願意吃虧,就狠狠地朝顧喬的手咬了一口。顧喬吃疼用力一推,把人推了出去,腦袋撞在圍牆突出的石塊上,登時撞出個血窟窿。劉氏也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