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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山向北三百里,有城名月陵。

月陵城不大,卻是陸塵唯一知道的城。山中村民靠打獵為生,剝皮拆骨,將毛皮骨骼晾乾之後便會有人送到城裡來賣,也或換些柴米油鹽之類。這三年間,陸塵曾隨父親來過兩次月陵城,算不上熟悉,卻也有些見識。

他逃出山裡,長途跋涉十日之久,這才終於到了月陵城。

繳納了一定進城的費用,陸塵身上的錢財已經不多。母親為他收拾衣物時太過匆忙,只來得及帶上些許碎銀,不說住宿,便是吃飯都已經不夠。除此之外,斷刀他也尚未丟掉。

自山中而來,他只認得大路,不敢亂走,生怕自己出山不多,會走丟了方向,便一直沒能找到合適的地方丟下這妖邪的斷刀。又怕禍害了別人,便一直帶在身上。

斷刀已經收斂了所有氣息,與凡物無異,入城時還被守衛嘲笑了一番。

陸塵不敢在這裡鬧事,只能隱忍下來,待得入城後便將斷刀藏入包裹,卻又開始為吃飯發愁。

來的路上,他已經將母親準備的肉乾都吃完,如今已是兩日多未曾進食,只在路邊喝過一些河水。錢財更少,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街道寬廣,兩邊多有商鋪,偶爾傳來飯食的香味讓陸塵越發覺得肚中飢餓難忍。他在路邊駐足片刻,眼睛盯着不遠處的包子攤,終究還是狠下心來,將自己身上僅存的一些碎銀盡數掏出,買了三個肉包狼吞虎咽的吃完。

“小哥怎麼如此狼狽,看你的樣子,像是從山野出來的,連飯都吃不上了嗎?”

包子攤老闆是個鬚髮斑駁的老人,見到陸塵樣子心中不忍,又給了他一個包子。

陸塵眼睛一亮,連連道謝,將那個包子也狼吞虎咽的塞入口中。

“月陵城東西南三面有山,經常能夠見到一些村野村人來此地買賣貨物。你這娃子,看起來到不像,該不會是無家可歸吧?”

包子攤老闆見到沒有生意,便與陸塵說起話來。

“嗯是。”

陸塵不敢將自己的來歷說出,生怕這成立有人知道他的事情。若是不慎走漏了消息,說不得這月陵城都待不下去。

“看你年紀輕輕的樣子,也有些可憐,我便給你說一條生路。”

老闆笑了笑,順着街道指向前方。

“你從這裡向前走,見到最高的那座宮闕便是觀雲樓。這觀雲樓乃是此處大門派兩儀門之下的一處酒樓,如今人手不夠,正在招工,管吃又管住,給的錢也不少。而且這觀雲樓管事之人據說是兩儀門中的一位外事長老,若是能夠得她賞識,自然有你的好處,說不得還能進入兩儀門當修士。”

陸塵聞言,心中一動。

他身上已經再無錢財,在這世上要活下去,錢財是必然少不了的。若是沒錢,吃飯、睡覺都是難題。如這老闆所說,若觀雲樓真的管吃管住,倒也是一個不錯的去處。

“好,謝謝老闆,我這就去看看。”

陸塵道了一聲謝,想要取一些物件做謝禮,手上的動作又很快凝在半空。

老闆見到他尷尬的樣子,當即擺手,呵呵笑了一聲。

“謝就不必,何況我這一把老骨頭也沒有什麼追求,你若要在此處常呆,有機會便來照顧我的生意就是。”

陸塵心中感激,連忙應下,與老闆道別,沿着這街道過去尋找觀雲樓所在。

走不多時,老闆口中所說那觀雲樓的宮闕樓閣,便出現在眼前。

這宮闕朱漆碧瓦,富麗堂皇,樓閣亭台有水榭花開,一片珠光寶氣。目力所及,宮闕樓閣間又有雲霧繚繞,將半個觀雲樓遮掩。想必在其上觀望,能夠真的見到雲海翻騰,是名觀雲樓。

“好厲害”

陸塵驚得呆住,用了許久才終於回過神來,忍不住讚歎一聲。

這觀雲樓門前,極少有人進出,不用想也知道是其中價格昂貴,非一般人能夠享受的起。只是觀望片刻,陸塵又發現進出其中之人,多為真正的修士,乃至有氣息浩瀚如淵一般的存在,如他這般,連仰望的資格都沒有。

“老闆說是在這裡打工管吃又管住,該不會是吃仙珍喝玉液,住這雲中宮闕吧?”

陸塵咧了咧嘴,心中生出嚮往,幾個邁步便沖向門裡。

門前有人守衛,見到陸塵這般麻衣布衫的小孩到了近前,又無多少修為,便直接將他攔了下來。

“你這孩子,穿成這個樣子也敢進來?這裡面消費可是高的很,你吃的起嗎?”

那守衛笑着堵在陸塵面前,一旁有人進出,目光掃過陸塵時,都帶着不屑。

“我不吃飯,只是聽說你們這裡在招工,我沒有去處,想來試試。”

陸塵也不惱,他知道在這個地方自己根本沒有自傲的資本。傲慢傳承中有言,傲者,當自強而傲。若修為不足,實力不夠,便沒有驕傲的理由,只能老老實實做人,否則說不得便會有人看不慣,一掌將其拍死。

守衛聞言,意外的打量了一下陸塵,這才見到他身上的粗布麻衣有多處破損,身上也並非很乾凈,很是狼狽。

“好,你跟我來,我帶你去見管事。”

他點了點頭,領着陸塵從一側的偏門進入,並未經過大堂,反而穿過廚房門前,一路到了觀雲樓的後院才停下。但面前卻是綠竹成蔭,未有前路。

“管事大人,此人慾來觀雲樓打工。人已經領來,我便回去繼續守門。”

那守衛衝著竹林後隱約露出一角的涼亭喊了一聲,而後便徑直退去。

陸塵茫然四望,墊着腳尖要看過去,卻仍舊見到一片竹林,最多見到有紅瓦亭台在那,見不到其中是否有人。

“靈子境修為,血氣旺盛當是煉體。不錯,重活累活想必都能做得。你且進來再看。”

一男子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同時一陣清風吹起。那竹林發出颯颯之聲,而後破開一條小路,曲徑通幽。

陸塵面上露出驚訝,嘗試着邁出兩步,見到並無異狀,這才放心走了進去。

待得走出竹林,才能見到四處開闊許多。芳草萋萋,水榭花開,不遠處有一假山,山上便是先前所見一角的亭台水閣。其四周有白紗圍籠,只能見到亭中有一坐一站兩道人影。雖不能看得真切,卻也能夠認出坐在那裡的是一女子,而其身後所站之人則是男子。

“衣物不整,一身血氣,隱約殘有凶煞氣息。你這孩子到底是從何而來,又是什麼身份?為何要來我觀雲樓做工,所圖為甚?!”

那男子似是轉了一下,面向這邊。陸塵能夠感覺到有一雙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似是將自己看了個通透,所有秘密都會暴露出去一般。

他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的將自己右手上的戒指擋住,沉默不知如何應答。

那男子語氣本就不善,如今見陸塵不答,心中生出些怒氣,當即一聲冷哼,猶如悶雷一般在他耳邊炸響,震得五臟六腑巨顫不止。一口逆血湧上,陸塵拚命壓住,這才沒有吐出來,臉色卻變得蒼白許多。

“無妨。”

那女子柔柔開口,音色溫和,落入陸塵耳中仿若有一陣清風通透身體內外,便是內腑的傷勢都緩和許多,當即不再疼痛。

“他一身粗布麻衣,樣貌最多不過二八,想來是附近山野村民家裡的孩子。如你所說,此人身上存在血氣,又殘留凶煞氣息。雖然不知為何,但煞氣與他本身氣息大相徑庭,而血氣興許是遇過野獸匪徒所致,否則又怎會衣衫破爛?何況登雲樓人手不足,便將其留下,又有何妨?”

陸塵還在好奇自己傷勢如何痊癒,聽到女子如此說,面上當即一喜。

“不妥!”

他還未來得及說話,那男子又開口。

“青雲山最近與我兩儀門摩擦極多,這人來歷不清,問也不答,說不得便是自青雲山而來”

“他便是從青雲山而來,我觀雲樓不過一凡間門店,所圖為何?”

女子將他的話打斷,也站起身來,在亭台中面向那男子。

“沈聰師兄,我受師門之名掌管觀雲樓,才是此間管事。如何做,也當是我來決定,你到此處便是客人,越俎代庖可不好。”

名為沈聰那人似是愣了一下,隨即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陸塵聽得暗中咧嘴,卻也已經明白。

這沈聰想來也是兩儀門中人,不知為何來此,但那女子才是包子鋪老闆所說的管事。只是其聲音清脆,宛若黃鸝,怎麼聽也不像是印象中年事已大的長老,反而如雙十之齡一般。

“你若執意,便如此吧。”

沈聰又開口,隱隱嘆了一聲。

女子不與他多言,走出兩步,素手掀開白紗,露出精緻面容。

她一襲白裙拖地,又有黑紋點綴。雲鬢輕挽,眸若雙星,黛眉如畫,精緻而優雅。唇角一抹笑意溫婉幽幽,只看一眼,便給人極大好感。

陸塵何曾見過這般女子,當即看得有些呆了。待得反應過來,面上不禁露出羞愧之色。

那女子也不惱,只溫婉一笑招手叫他過來。

“你叫什麼名字?”

“陸塵”

陸塵聽話走過去,站在假山下,仰頭看着這似畫中走出來的人兒,心中沒了防備,如實回答。待得清醒時,這才反應過來,暗罵自己兩聲,卻又忍不住偷偷瞄了這女子幾眼。

“陸塵?”

女子念了一聲,微微點頭。她只是翻手間,掌心已經多出一把銀質的鑰匙,而後被清光承托落下,懸在陸塵面前。

“由此向西,走南邊小路。到了盡頭,你可見到一處樓閣,其中三層四號,便是你手中這鑰匙的房間,稍後我會差人送去與你合適的衣物。房中準備齊全,你且去整理一下,不必急於一時。明日上午九時,自會有人帶你去熟悉工作,不要睡過了頭。”

言罷,那女子留下似水一笑,便轉身回去亭中。素手輕拂,有弦樂之音幽幽,勝卻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