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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本猙獰”

蘇千烈聞得陸塵口中所言,又呢喃一聲,心中有感慨萬千,卻不知如何訴說。

末了,一聲長嘆,愁腸千轉成傷。

“好一句世間本猙獰。”

他苦笑一聲,重新落座床邊,粗糙的手指敲打着床案,不知心中在想些什麼。只陸塵回過神來,卻又有些緊張。

血天大聖是亘古一狠人,儘管曾拯救蒼生於魔族危難之中,卻也以手中之刀立下血腥紀元,將過往的一切都毀於一旦,成了遺臭千古的的惡人。曾經的崑崙聖刀,如今的殺生魔刀,再度出世,誰又能料到未來將會如何?

此刀性妖,其本身更佔有無數罪孽,說不得哪天煞氣入得他魂魄腦中,又是一瘋魔的血天大聖,陷天下於水深火熱之中。

陸塵將自己放在蘇千烈的角度去考慮,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不說為天下如何,但說自保,便唯有現在便將他除去以防萬一才是最佳選擇。

“你不必如此,我對你沒有惡意。”

蘇千烈注意到了陸塵神色間變化,笑着開口。

“那斷刀認定你為主,縱然性妖,亦有聖器之靈,但終究不過一件道器。道器不分好壞,只在於使用的人如何。若你真為心性險惡之輩,我便不會救你,而會想方設法將你手中斷刀奪來,將其鎮壓,使此刀再也不入世間。”

“你不殺我?”

陸塵愣了一下。

蘇千烈點頭肯定。

“我並無任何欺騙你的必要,也無心利用你如何。斷刀本為聖器,其中有靈,既然它認定你為主,你便有資格成為他的主人,而外人不可。一切自有緣法,你只需認清本心便可,不必為此而誠惶誠恐。”

“認清本心?”

陸塵呢喃一聲,卻不知應當如何才能認清自己的本心。

“一切自有定數,一切自有緣法。殺生魔刀認定你為主人,便是上天註定,說不得是要借你之手,來滅除這魔刀妖性,重複其崑崙聖刀的美名。雖福禍難料,然斷刀在你手中,便是屬於你的寶物。便如先前斷刀妖性受激而迸發,卻只傷人,並未殺人,是因你不願殺人所至。若無你潛意識的壓制,這一城十萬人,有死,無生。”

蘇千烈笑一下,拍了拍陸塵肩頭。

“你便安心就是,魔刀之事,我會儘可能不讓其傳出去,免得有包藏禍心之人覬覦,而使得魔刀落入心性險惡之輩手中。我等修行而求仙,當有俠義之心。但為圖真道,卻也有許多人沉淪利慾。魔刀,需得好好珍藏,莫要再告知他人。須知人心隔肚皮,總有人會為了寶物與奇遇而不惜代價,乃至自尊。”

陸塵張了張嘴,心中稍有些複雜。

他不知蘇千烈是否可信,但如今也唯有相信一途可行。畢竟如蘇千烈這般人物,根本沒有任何必要欺騙他,而他也沒有任何值得利用的地方

利用?

陸塵忽的瞪大眼睛,又很快將面上的神色收斂起來,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蘇千烈,卻見到他正對着自己露出一個無奈的苦笑。

“有警惕自然最好,但不要因此而誤解他人。你涉世不深,需得知曉很多東西都能從表情神態看出。方才,我見你神色異動,便知你對我抱有警惕,是擔心我懼怕斷刀威勢而不敢出手,利用你來壓制斷刀以圖日後準備齊全出手。”

他搖頭一嘆,面上有說不出的複雜。

“這些,你儘管不用擔心。若我真有此心,憑我蘇家的本事,在你昏迷這三日間,便足以將一切都準備好而強奪斷刀。然那般殺性極重的寶物,縱然你送給我,我也是不敢要的。此物,着實燙手”

聞言,陸塵面上頓時露出愧色。

“抱歉。”

他低聲道歉,亦考慮明白,蘇千烈是真的可以相信之人。

“這斷刀之事,可否還有他人知曉?”

蘇千烈又問了一聲,平靜的看着陸塵。

“這”

陸塵低頭,咬着嘴角,面上露出些許猶豫,並未直接相告。

如今,除了蘇家幾人,這世上便只有為數不多的人才知道斷刀之事。

山中家人,還有凌採薇。

前者自然是不必擔心,他們不過鄉野村民,根本認不出斷刀是何種寶物。

而凌採薇陸塵心中不願意懷疑她對自己有異心,畢竟那個女子曾經數次與他巫山**,是有真情實意。無論如何,陸塵也不會相信凌採薇會為圖謀斷刀而與他如此。寶物雖是至寶,但終究不過一難以掌控的魔刀。若只為此便付出那般,未免太過荒唐了一些。

“兩儀門聖女,凌採薇。”

蘇千烈忽的開口,語氣平靜。

陸塵愣了下,猛地抬頭看向蘇千烈,瞪大了眼睛,不知他為何能夠猜到凌採薇。

“我蘇家經商而起,各種道器,靈藥,奇草,都有經營,而在消息的方面亦有經營,十分靈通。”

蘇千烈見到陸塵模樣,已經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兩儀門聖女名凌採薇,天賦不錯,幼時入門,得兩儀山認可而傳承兩儀道法。一年前,她便前往月陵城擔任觀雲樓外事長老一職,到一月多前,方才卸任,而你便是那時隨凌採薇回到兩儀門。在此之前,凌採薇一直為花苞之身,卻回到兩儀門時已成女子。若我所猜不錯,當是獻身於你。”

陸塵眼睛瞪得更大。

“此女表面溫婉善良,待人以禮,贏得讚譽極多。然其暗中卻行過諸多不堪之事,亦曾數次殘忍殺害無辜之人。只此一切卻並不為外人所知,而其本性也從不曾泄露分毫,是心機城府極深之人。”

蘇千烈看了陸塵一眼,微微搖頭。

“你怕是早已泄露了身上秘密,為凌採薇所察覺。而其唯恐斷刀性妖無法掌控,故而以捨身誘你加入兩儀門,換來準備時間。斷刀一事,想來兩儀門主也已經知曉,不久前他便遣人來我蘇家珍寶閣購置了一些封印壓制用的寶物,想來便為此事。若得一日兩儀門動手,恐你性命”

“不可能!”

陸塵忽的吼了一聲,打斷蘇千烈的話,面上通紅,是憤怒所至。

他額頭青筋都已經暴起,一身血氣如火翻騰,死死地盯着蘇千烈,無論如何不肯相信這番話。

然蘇千烈卻始終平靜,只又嘆一聲,說出更多兩儀門隱秘之事。

陸塵聽得惶惶不安,卻仍舊連連搖頭,將自己縮在角落,面上滿是憤怒與驚恐。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在騙我,都是假的!”

“你已經陷得極深,我說什麼,恐怕你都不會信的。然是真是假,一試便知。若我說的錯了,你儘管來打我罵我便是。若無錯”

蘇千烈眉頭微皺,卻並未憤怒。只話說到一般,又頓了片刻才繼續開口,面上複雜。

“你修為淺顯,先前斷刀兩次爆發,是你肉身無法承受而身受重傷。再有兩日,你的身體便可調養恢復。到時,我送你回去。至於我所說真假,你可以親自試驗。”

他憂心的看了一眼陸塵,並未繼續多說,轉身叫上蘇文一起出門。

這父子二人在門前說了些什麼,並未收斂聲音,但陸塵卻腦中完全混亂,根本沒有聽進任何。

陸塵,始終不願意相信蘇千烈所說的話,亦不斷的告訴自己,凌採薇絕對是真心真意,而並非為斷刀才會獻身。畢竟女子貞潔何等重要,若只為寶物便如此

然,蘇千烈卻如此的肯定,亦拿出了許多證據來證明蘇家的消息究竟如何可靠而真實。

凌採薇竟是蛇蠍女子?

他不信,無論如何也不信!

但內心的深處,卻似乎有一道聲音在告訴他,蘇千烈,沒有說謊

“啊——!”

一聲嘶吼自房中響起。

蘇千烈父子二人回頭看去,正見到陸塵抱着腦袋在床上痛苦的翻滾,如瘋似魔。

“爹,那凌採薇,真的為了血天大聖遺留的斷刀就將自己的貞潔都捨棄了?”

蘇文看得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也不願意承認自己父親所說的一切。

“前段時間凌採薇還親自前來蘇城,拖我蘇家尋找陸塵的消息,說是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乃至拿出了原本價格十倍的靈精作為報酬。其情深意切,輕易便可看出,如今您卻說”

“人心隔肚皮。”

蘇千烈搖頭,面上亦有許多複雜。

“一萬人,便有一萬種心性與想法,誰又能真正猜得透他人心中所想?這凌採薇本是一蛇蠍女子,暗中亦做過許多深通惡絕之事,卻從來未曾泄露分毫。其心機城府之深,難以揣測,曾經便為一件寶物,而枉殺一家老小十餘口性命,手段心性極其狠毒。如這般人,又有何事做不出來?陸塵自鄉野中來,入世不深,無論見識也或閱歷,都十分淺顯。凌採薇之事,便如你也不能相信,亦不曾猜到。若她要騙你,你也會着道,何況陸塵?”

“這”

蘇文張了張嘴,卻找不出任何可以反駁的理由。

“日後行事,需得謹慎。對人言而留三分,不可傾覆一片心,為父便只能告訴你這些。而若要識得人心,還需得自己去見識。”

言罷,蘇千烈又轉頭看向房中仍舊在嘶吼着不信的陸塵,眼眸深處帶着頗多憂慮與遲疑。

他不知自己所作所為是否是正確的。

這一切,或許應當瞞下,靜待日後發展?

然如今已經盡數言過,縱然還有挽回的餘地,但蘇千烈仍舊猶豫不決。

“若他能夠經得住此般打擊,必然會成長極多,於他有莫大好處。若經不住,只怕那斷刀煞氣會趁虛而入,影響其心性然究竟如何,現在還不好說。”

“那,萬一陸塵真的被煞氣影響了心性該當如何?”

“殺。”

蘇千烈沒有任何猶豫,卻又有極多的複雜。

末了,他忽的笑一聲,帶着濃郁的諷刺意味。或是在諷刺陸塵,或是在諷刺凌採薇,也或諷刺世事弄人。

“世間,本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