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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機勾動大道流轉,風停,雲靜,有無盡神妙於此間生滅。

荒蕪的大地有生機勃勃噴發,慘白的粉塵凝滯在空中不起不落。綠意綻放一點玉潤,頂着些許晶瑩的水珠自地下破土而生。只一瞬恍惚,放眼所及之處遍地染春暉。

金光拂過,蕩漾仿若一片金色的海洋。

與其中,凌採薇與任天行再無法動彈分毫,仿若被金光凝固在空中。這二人瞳孔收縮,有深深的震驚,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掙脫束縛。只此間,陸塵身上所化百丈佛陀金身緩緩抬頭,面上露出和善的笑容。它抬手,點出一道金色的光芒流轉,將此間的一切都恢復正常,卻唯獨金光中的凌採薇與任天行仍舊無法動彈。

風再起,雲再流,吹起慘白的粉塵飄散。

入眼之處,有覆蓋方圓兩百里的綠意開始瘋長,只頃刻便化作野草遍地,巨木參天之姿。古剎流轉金光,緩緩沉寂,化作原本該有的古樸模樣,於莫名的虛無之間,有晨鐘暮鼓之聲回蕩,有郎朗誦經之聲流轉,有木魚清脆之聲繞樑。虛幻的人影行走於古剎迴廊中,是念佛的僧人,匆匆的過客,而後一道血紅的神光忽的自長空之外轟然落下,將此間一切都化作廢墟。

生靈盡滅,唯有一掃地的枯瘦老僧立於此間。

他仰頭望去,許久,搖頭一嘆,手中持着已經破敗的掃把緩緩來到七級浮屠塔前。但聞鐘聲響起,一金身佛陀自其中顯化,那老僧便虔誠的跪拜下去,再不起身。風起,吹動金光,就此飄散。

一晃許多年,此間廢墟中有人來。

他一身白袍染血,眸光如刀,兩步踏下便自天邊到了近前。

此人仰頭,望着那斑駁古鐘,怔怔出神。過許久,他才低頭,又看向此間七級浮屠塔前那幾乎不可見的一處凹陷,是老僧跪了不知多久留下的痕迹。矮身,輕拂,無喜無悲;起身,上前,姿態張狂。他手指綻放金光染血,烙印大道痕迹,書寫古老字體。

“人間善惡不辯,我當一刀斷天!匆匆人世四百年,哪得閑看憑欄?只苦海無涯,嘆回頭無岸”

末了,此人褪去染血的一身白袍,換上漆黑的長衫,轉身離去,留一聲長嘯震動山河破碎,留下無盡煞氣沉浮,攪動氣機破碎,撕破古木野草,將一切都化作滄桑與猙獰。

風起,金光飄散,萬般演化,有匆匆歲月流過。

又一人,踏空而來,只揮袖便輕易掃去此間不散的煞氣,而後才到了七級浮屠塔前。他立於此間,仰頭所望,能見金光浮動,再化那佛陀金身立於天地之間。而其身前,那老僧的身影亦化作虛幻浮現。

此人看了許久,唇角忽的勾起笑意,雙手合十誦一聲佛號,渡化老僧留於此間執念。而後上前,手指亦綻放金光,卻未曾染血,書寫大道古經烙印其上。然字體流轉,氣機浮動,那一個又一個金字飄散又凝實,化作一首詩詞沒入七級浮屠塔中。

“修道難堪天命,悟法需是真經,喜樂悲歡緣無定,一笑苦海平。袈裟亦無清靜,不過一場伶仃,看得萬丈紅塵過,世間本猙獰。”

他仰頭,一笑,將佛陀化歸虛無,而後一躍來到七級浮屠塔頂,抬手握拳,撞古鐘盪出渾厚之音,遙遙傳遞出去。

風起煙塵,湮滅萬般。

七級浮屠塔亘古長存,於煙塵中有人追尋痕迹到此。他一身污穢髒亂,瘋癲如魔,每日每夜不過出神也或嚎哭,瘋癲如魔人,停留此間,有春秋無度,最終抬手催起如今無人可再撼動的浮屠塔將自身鎮壓。

此間過往,不知流年幾許,有多少人曾經到過此地,卻終究徒留一聲長嘆,轉身離開。

那許多人中,凌採薇與任天行清楚的見到一人血氣蠻橫,化九尊狂龍纏繞周身,可將萬千大道都毀滅。

秦家,九龍大聖。

他在此間自言自語了些什麼,似是想要留下曾經到過的痕迹,卻最終失敗而不得不就此離去。

煙塵吹散,那百丈佛陀金身再度浮現,仍舊慈眉善目,緩緩收回那一指金光。

時間,彷彿在回溯。

金光消斂,重新沒入陸塵體內,而其眼眸亦恢復神采,有複雜與莫名的傷痛交織,似是同樣能夠見到先前的一切。兩萬里金光消散,原本可見的古木參天亦再歸虛無,仍是先前模樣,有滄桑之氣撲面而來。

粉塵起落,不過荒蕪一片。

他抬頭所見,凌採薇與任天行正出神,當即反應過來,再顧不得許多,抬手取出傳送玉台,撕裂虛空之路就此離開。

氣機波動,驚醒了沉思中的凌採薇與任天行。他二人面上一變,連忙追入虛空之路。

只先前所見,卻讓二人心中複雜難言,亦知曉是所有一切皆因陸塵而起。他身上還有許多秘密未曾顯露,只怕其本身亦並不知曉。

如此異變,讓任天行再沒有了出手的打算,只想要追上陸塵,將其拿下。

那七級浮屠塔牽扯着許多秘密,而任天行生在任家,亦為任家表面的聖子,自然知曉許多外人不明之事。先前有兩人於七級浮屠塔烙印金字,縱然其面容並不真切,但任天行仍舊認出。

那一身白袍染血者,便是血天大聖。

而後來者,則是天選大聖。

已被抹去了所有痕迹的斷古前,這兩位曾留下不同傳奇的人物,生在同一時代的爭鋒,是真正的傳奇。他們破去衰敗而起盛世,又破去盛世而成一斷古血天大聖留下了煉體的興盛之路,天選大聖留下了修行者的俠義本心。而這兩位早已離開的傳奇,又與陸塵有着怎樣的關係

想不通。

凌採薇並不在意這些,她只盯着前方奔逃的陸塵,心中有執念,要將他帶回去。血天大聖也好,天選大聖也罷,與她並無任何關係。她在意的,就只陸塵而已,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入眼中。

一人逃,兩人追,再未生出任何波瀾。

陸塵亦不敢有分毫大意,是自虛空之路踏出,便瞬間再度開啟虛空裂縫,踏入其中。

一路南行,跨越山河匆匆。

接連六次橫渡虛空之後,陸塵面上終於露出了慌張。

秦方說過,若逃到公孫家與秦家所在,他自可保其安然無恙。然他對掌控虛空之路並不精通,是此間六次落下,已經到了公孫家與秦家所在附近,遙遙能夠見到有三千殿宇懸浮空中,輝霞紛呈。然此間距離,卻仍舊不短,只以雙腿奔行,還不知要多久才能到其近前。

若換做他人,再度撕裂虛空掌控橫渡距離便可,但陸塵卻並不知應該如何才行。

再次橫渡虛空,只會到極遠之處。

身後,凌採薇與任天行雙雙衝出虛空之路,已經追了上來。

陸塵已經再無思考時間,只能亡命般奔逃。而其亦調動一身血氣狂涌翻騰,雙眸隱現血絲,身形迅速向著遠處而去,帶起風聲如滾滾驚雷。

然相比之下,凌採薇與任天行速度卻更快許多。

那任天行眸光冷冽,腳下縮地成寸,只兩步便落在陸塵身前,攔住其去路。而凌採薇則身形化出陰陽曲線,轉瞬便到了其身後三丈處。

“狗兒,你跟我回去好不好?那個女孩我送她離開,只要你願意,我做什麼都可以!你不要走,只要你留在我身邊,我會給你很多的東西!不要逃了,行嗎?跟我回去吧,我真的就只有你了”

凌採薇急急開口,又上前幾分。

只任天行卻忽的冷哼一聲,一言不發,抬手便化出一晶瑩大手凌空抓來,要直接將陸塵鎮壓,便連同虛弱的蠻兒也一起囊括其中。

見狀,陸塵瞳孔收縮,正欲取出鋼刀反抗,卻忽的見到眼前有身形一晃,凌採薇便已經到了近前。她素指於虛空勾勒黑白兩儀道痕,演化一株參天古木瘋長,與那晶瑩大手轟然碰撞,雙雙破滅。

然凌採薇畢竟修為更弱,雖擋住任天行一擊,卻也面上忽的慘白,連連後退,口角溢出血跡。

“凌採薇,你還要阻攔我!”

任天行面上難看,狹長的眸中有狠厲的寒光閃過,而其身後驟然化出遮天金幕,吐出道器無數,洶湧而來。

他仰仗金幕有無窮之力,一身氣息亦不曾有過分毫衰減,氣勢更盛。然凌採薇卻並無這般本事,先前幾番爭鬥,已將她一身氣力耗去大半,只能勉強抵抗幾分,而後便拉起陸塵後退,躲過許多道器的鎮壓。

“任天行,你若敢傷他分毫,我必然取你性命!”

凌採薇尖叫一聲,滿面猙獰。她一身黑紋白裙起落間,忽的取出一黑白長劍盪起兩儀之氣纏繞其上。劍身輕顫,凌空飛舞,轉而化作一黑一白兩柄劍刃纏繞她與陸塵身旁,衍生陰陽原圖將周身籠罩,接連抗住數件道器轟擊。

然任天行氣勢不落,手勢一變,身後天幕更吐出道器無數,有斑駁的氣息糾結纏繞。

“取我性命?呵,笑話!但我要的是你身後那狗臉面具的修士,你若阻我,我便先殺你,再將他鎮壓!”

他大笑一聲,眸中滿是森寒,催動無數道器轟然砸落。

凌採薇面上一變,只能儘力催動黑白兩儀劍刃防禦,卻再無任何反抗的餘地。畢竟二人修為差距不小,而任天行又有那金色天幕做後盾,一身靈力無窮盡之時,可肆意揮灑。

遠處,忽的有光影一晃,化蒙蒙白光飄然而來,似緩實急,於間不容髮之際來到凌採薇與陸塵身前,將那許多道器輕易便擋了下來。

有公子一人,悠然,一襲白袍綉青松,洒然吟歌踏清風。

朗朗之音,遙遙而來。

“我是尋常山水郎,天教分付與疏狂。曾批給雨支雲券,累上留雲借月章。詩萬首,酒千觴,幾曾着眼看侯王?玉樓金闕慵歸去,且插梅花醉函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