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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雙影早便看清楚,卻並無他法。

若就此退去,身後等同無路,那五人不會輕易便就此罷休。而一旦遇圍,後果便一目了然。

這山高有萬仞,若摔下去,大抵會屍骨無存。

她咬緊牙關,只能繼續向上。銀白匕首交錯而插入山壁之中,跌落的石屑隨風滑落,很快便不見了蹤影。這裡的風,比起山腰處更烈,也更寒,如刀子般,哪怕背上有陸塵一身血氣如火,卻也不能真的將這些寒意盡數阻攔。

“也不知道你怎麼樣,會不會被凍死...”

穆雙影笑了下,卻十分狼狽。

島上有禁制,能夠給人帶來極大的壓力,仿若數百斤負重加之肉身各處。黑衣的負重早便卸去,然其本身也並不輕鬆,如今再有陸塵負於背上,穆雙影承受的重壓可想而知。然如此,她卻從未將陸塵丟下,而此間亦不能丟下。

當初只為自救的一個道心誓言,大概她也不曾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為他做到這般地步。

登山,有如登天般困難。而濁氣呼出,尚未成冰渣,便已被寒風吹散。這風太烈,張口便灌入腹中,五臟六腑都凍得僵硬,也將她吹得搖搖晃晃。本就懸在半空的身形孤獨而無助,只能勉力抵抗。

然回頭所見,另五人速度也慢了下來。

他們同樣艱難無比,並不能再如先前般輕鬆。

這山太高,太險,穆雙影整個身子都懸掛空中,兩柄匕首交錯,緩緩向上。

一次,又一次。

她的體力已近乎極限,亦早便展出了全部實力,然如此,卻仍舊艱難無比。這山,快要到了盡頭,再一匕首落定,卻已經刺到凝積的冰雪。匕首鋒利,這冰雪也不能承受,只稍發力便猛地滑了下,將她嚇得驚呼一聲,只憑一手的力量仍舊吊在半空。

那冰雪,實在太過不堪。

穆雙影皺起秀眉,又抬頭看去,眸中滿含憂慮。

身後的人已快要追上來,她卻只能於此間止步不前。若背上無陸塵存在,大概憑她一人的重量尚且能夠承受,然兩人加在一起,這凝積的冰雪便承受不住。縱然如此,穆雙影仍舊未曾拋棄陸塵,她有道心誓言,算是約束,只將綁在身上的草藤更緊了幾分,以匕首橫過,身形晃蕩,再度刺入冰雪之中。

嘩——!

一陣亂響,大片的積冰帶雪滑落,將她淋了個透骨寒。然冰雪滑落,也露出了下面的石壁。匕首再度插落,又向上幾分。

寒風吹,有冰渣滑下,打在人的身上,似萬千針扎。

登山,也實屬不易。

而如此耽擱幾分,身後五人已經追了上來。

“你背着他人,這山,你便上不去,又為何要如此執着?!”

那女子開口,輕嘆一聲,稍有些人性與良知,並未直接出手。

“不若就此退去,待得上了山,我等與凶狼說說,讓他饒你二人一命便是。”

“你以為能行?!”

穆雙影穩住身形,半身翻轉而腳踏山壁。她俯視着下方已經不過兩三張之遙的幾人,面罩寒霜,一身氣息亦在沸騰。

“先前的生死淘汰,我等便都學了煉獄的秘法,若就此離去,還未有禁制加身,便等同將煉獄秘法泄露出去。煉獄可不是善地,裡面也不會有什麼善人,怎麼會好心讓我二人說走便走!”

“那便加了禁制就是,只為不將秘法傳揚出去,這是規矩,莫非你不能接受?”

那女子又開口,仍舊在勸。

然穆雙影卻只搖頭,並未繼續回答。她翻身而倒立,一手撐住,另一手揮出銀白光芒,輕易便將山壁留下幾個坑洞,可用以攀附踏腳。待得身形翻轉回來,她便能夠立足此間,而空出一手用以對敵。

“你們真要在這裡出手?”

穆雙影看了幾人面色,冷哼一聲。

環境的惡劣,並非只針對一人。這山到了此間,已經完全垂直,穆雙影行動不便,這五人同樣如此。但凡有誰出現失誤,落了下去,便等同沒了性命。而以此,也算警告,穆雙影並不願在這裡撕破臉皮,否則於誰都不利。

那五人對視幾眼,面上也有掙扎。

他們同樣明曉此間險惡。

然先前已經出手,便等同有了開始,而一旦開始,便停不下來。他們忌憚穆雙影修為實力,扛着一半死不死之人還能登得如此高度,是日後於他們而言必成大患。能除,則除,而先前出手,亦等同給了穆雙影報復的理由。若她真的安然上山,日後又該如何,誰也不能預料。

但穆雙影會報復,這是必然。

“殺!”

有人面色冷硬,終究做出了決定。

而穆雙影心中也陡然一沉。

實則此間並非不能化干戈為玉帛,只她不願為這幾人許下道心誓言而不再出手。他們並非陸塵,也未曾擁有血天大聖的傳承,反而是真心要加入煉獄,尋求機緣之人。這般人,在穆雙影看來毫無價值,也自然不會做出何等誓言。

只如今,無可奈何,便唯有出手。

寒光突起,斬風雪一線!

這漫天的冰渣被寒風吹動,於其中,那人影猛地上躍而至身旁,手中冷芒並無任何保留。另一側,亦有人影射來,他們將手抓在岩壁的凸起上,身形晃動,雙腳交錯而來。

下方亦有人急沖向上,但見碎石滑落,兇險暗藏。

穆雙影不敢大意,卻無可奈何。

這幾人速度不慢,動作也足夠乾淨利落,並無多餘。如此,便只有向上才能躲過。然再上,便是凝積的冰雪,是否能夠承受住她二人的重量仍舊另說,單憑此間危機,便沒有翻身向上的時間。

然驚,卻不亂。

她將手抓緊了掏出的空洞,身形貼緊了峭壁猛地旋身,在這兇險中遊走於死亡的邊緣。而身形翻轉,手中帶動寒光一線,但見血花飄灑,便有慘嚎,隨之人影落下,沿着陡峭的山壁滑了下去,很快便沒了蹤影。

幾人看得心寒,手中動作卻始終不停。

那女子先前好心開口,出手卻也狠辣無比。她身形橫挪,一步踏出,搶了穆雙影掏出的空洞。而其身形正在翻轉落下,丟了落腳處,身形便要失控。這寒風凜冽之間,另三人也急急靠近,乃至有人將手中刀刃直接丟出,要將穆雙影立斃此間。

然那女子心狠,穆雙影更狠。

先前倉促間掏出的空洞只一腳大小,若踩進去,便不容得他人。而穆雙影也顧不得許多,翻身落定,一腳便踏在那女子的腳腕上,但聽咔嚓一聲脆響,兩人的重量翻轉,再有穆雙影刻意為之,這女子腳腕便直接斷了。而其也性韌,強忍疼痛猛地翻身而來,刀刃反握,直刺穆雙影后心。

寒風破碎,刀鋒幽冷。

穆雙影只咬牙暗罵一聲,腳下再度發力而身形翻轉。那射來的刀刃釘在了山壁上,女子的攻勢也落在空處,卻撕裂了她肩後的黑衣,留下一道血痕,亦將草藤也划了個斷口。如此,待得翻轉落定,腳下便踏在了那刀刃上,暫可站定。見狀,幾人面色都是一變,而穆雙影卻毫不留情,只身形站穩,周身有氣息狂涌如嵐,靈光高漲。

她雙手結印,有氣機流轉,亦有許多道痕生滅其中。

而此間,壓力臨身,穆雙影手中化出一團幽幽火光作白狐大印,其上匍匐之狐栩栩如生,但見紋絡交織,似有萬般玄妙,而那熾熱的氣息更讓人無法承受。此印落下,大片的冰雪都消融,森白的火光映出了一張張驚慌的面孔,隨即轟然炸開一朵紅白的煙花。

焦臭的味道,很快便被寒風吹散,狼藉的灰燼化出幾個扭曲的黑影於峭壁之上,大概很快便會被凍結,冰封。

白狐印熾熱,將大片的冰雪都融化,化開的水,順着岩壁,又很快凝結。這裡的溫度,也漸漸恢復了它原本該有的冰寒。

穆雙影有四御巔峰修為,手中自然有道法。

若非為照顧陳慟,眼前這幾人,根本不夠她殺。然此間環境太過惡劣,將她逼到了這般地步,而此間終於放鬆,她面上也猛地一白,有逆血噴出,若非及時將匕首插入山壁,大概就要脫力而跌落底淵。哪怕如此,她也並不輕鬆,畢竟登山便費了太多體力,一場戰鬥轉瞬落定,驚心動魄,好歹抓住機會施展了道法,但其身子也已經無法承受。

這壓力,未免太大了些。

一口又一口濁氣呼出,被寒風吹散。一口又一口冷氣吸入,五臟六腑都要凍結。

她咬着牙關,扛起陸塵,方才取出丹藥吞服下去。

然抬頭再看,仍有三五十丈才能登頂。寒風吹冰渣,森冷入骨,如針刺。而穆雙影也無法在這裡休息,便只能咬着牙繼續向上。

“凶狼上輩子欠了你十萬靈精也不多,大概我也欠了你十萬靈精...”

她心中苦澀,卻也無可奈何,待得到了冰層,便只能將匕首收回,而以肉掌砸出坑洞以借力。只片刻,她一雙手便凍得通紅,僵硬,腫脹,亦有鮮血流淌,卻只在雙臂上便凍結,透紅而晶瑩。

寒風吹,如刀,冰渣落,如針。

抬頭望有冰霧朦朧,尚有二三十丈才能登頂。然這風,太寒,這冰渣,太冷,讓人睜不開眼睛,痛苦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