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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赤土,視界荒蕪,血染江山苦。

兇險之下,越行狼狽,如洛神兒這般修為也覺得難以承受。

她的身子漸漸開始顫抖,這風嚎捲煙沙,看不清前路,便得每一步都精確的算過才行。如此,壓力更增,還得對抗這詭音噪耳,連懸浮三人之上的玉劍都變得不再穩定。那劍氣蕩漾,撕裂前方之路,又護住他們不受兇險襲面,便費盡了心力。

一口濁氣呼出,陸塵也終於有些承受不住。

他體內血氣原本便未完全恢復,有些穆雙影的原因,卻也有些失血太多的原因。那一身血氣都被洛神兒取走,縱然有丹藥相助,恢復的也並不多,只勉強救回他的性命罷了。如今又行得此間,便越發覺得吃力,穆雙影也早便察覺,就在他身後,亦步亦趨的跟上,生怕陸塵出事。

有些愧疚,也是真心如此。

又行出許久,那玉劍不再璀璨,劍氣不再凌厲,眼前的風嚎也戛然而止,壓力驟然消失。

一切都變得太過平靜,而身後仍舊狂風卷紅土,看得眼中,聽得耳中,如萬鬼嚎哭,當真可怕萬般。且不說其中暗藏的兇險,若只一個不甚,迷失了方向,大抵也就沒有可能活着走出。

“快到了。”

洛神兒喘息幾聲,面色都有些泛白,額上亦能見到冷汗涔涔。

她也快到極限。

然眼前所見,有十里血湖,波光粼粼,無風而盪,有着莫名的氣機糾纏其中,隱晦不出。縱然無法真的見到,卻也能夠感受清晰,是比起那死人島的死人湖更加可怕,有着莫名的森然逸散。若真的陷入其中,必死無疑。

“墓葬在哪?”

陸塵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太好受,又問了一聲。

穆雙影在他身旁安撫,又取出早便準備好的丹藥給他服下,自己也吞服一枚,原地盤坐下來將其煉化,恢復先前耗損的精力。

洛神兒自己有丹藥,無需顧她。

“就在這湖中。”

她回頭看了一眼,眸光稍有些黯淡,卻也並未多說什麼,只自己取了丹藥服下,亦如穆雙影般盤坐下來將其煉化。他們不能如此便繼續深入湖中,否則後果不堪設想,畢竟身子的消耗太大,尤其精神也達到極限。若真的就此進入其中,一個不甚,便是三條性命。

洛神兒更不敢大意。

縱然她身負大妖傳承的一半血脈,但自來沒有天上掉餡餅的事,如這般機遇,更是需得付出極多才行。洛神兒很清楚這點,而那位大妖留下這些,也是為了考驗。若不能安然度過,便就身死,是不具備傳承這份血脈的資格。而屆時,她身上的那一半血脈大概也會重新淪落世間,繼續尋覓其他的傳人。

過許久,三人才恢復大半,舉步踏足其中。

這血湖,也得循着大妖留下的生路才能進去,若走錯了方向,踏錯了位置,必死無疑。

而入得其中,漸漸沒入水中,陸塵也能看的清楚,是外界看來如血水一般,然此間所入之處,卻在兩邊有着禁制將那血水阻隔。而血水,也並非真的血水,是一隻只不過頭髮般細小而血紅的蟲子,密密麻麻的遊盪在四周,看得人頭皮發麻。它們聚集在一起,表面看來便如一汪血潭般。

無風又怎的會起漣漪...

穆雙影不由加快了腳步,身子都縮在陸塵身後,捏住他的衣角。

“我...我怕...”

死人島上的訓練都未必有這麼可怕,何況這些蟲子是真的會吃人。

“只需走在此間便應該沒事...”

陸塵如此安慰自己,也安慰穆雙影,將她的手也拉住。儘管如此,陸塵仍舊能夠感受到手中的柔荑滿是冷汗,也在不自然的顫抖,大抵女性的心理都不太能夠承受這種境況。

便如前面的洛神兒,身子也似有些僵硬,走動都不太自然。

越行越深,入得其中,光線都漸漸昏暗下來。

這些聚集糾纏一起,如血水般的蟲子在吱吱的叫着,到了此間便更加的清晰,也越發的刺耳。只腦海中響起那密密麻麻的樣子,交織錯亂,甚至不斷的蠕動,便覺得心底一陣發寒,生怕一個不甚觸動了它們,會引來瘋狂的報復。

蟲鳴的聲音越發的刺耳,也越發的焦躁。

行了許久,當陸塵也近乎承受不住的時候,前方才終於見到了些許明光。是這條路的盡頭,已經能夠看到。洛神兒加快了腳步,再也不願繼續停留此間。

陸塵也鬆了口氣,拉着穆雙影儘快上前。

入得其深處,那明光前,可見一層肉眼可見的禁制如水波般將一切都阻攔在外。而入得其中,只覺得似是穿透了一層水壁,外界的一切便都徹底消弭,那蟲鳴的聲音也無法穿透進來。然回頭再看,此間一切卻也不過似是一片廣闊的地下洞穴,周遭有微光閃爍的石英,將周遭映得通明,各彩紛呈之間,可清楚的見到前方有一石刻走廊,入口似鬼頭,而兩旁有黑鐵般的異獸雕刻看守,威風凜凜,又煞氣逼人。

“那是...”

陸塵稍有疑惑,而穆雙影與洛神兒也早便輕鬆下來。

“左邊的是諸懷,右邊的名窒窳,皆為凶獸,當年被寰宇妖聖滅殺,而徒留兩幅軀殼在這裡負責看守墓葬所在。”

洛神兒道了一聲,亦上前幾分,細細打量。

左側諸懷,牛身四角,人眼豬耳,體形魁梧至八丈,通體烏黑而肌肉虯結,已經僵硬,胸膛有一前後通透的窟窿,顯然是致命之傷。而右側窒窳有龍首虎身,頭生獨角,縱死仍有餘威厚重,遺留千年萬載也不曾消散。

立於此間,只覺得身形都渺小了許多,似是仰視頂天的巨人般。

於其之前,萬般皆為螻蟻。

縱然如此,這兩尊可怕的凶獸卻仍舊為寰宇妖聖滅殺,乃至死後也得為其守護墓葬所在,不許他人涉足。如此想來,那寰宇妖聖又究竟是怎樣的存在,當真難以度量。

而先前有言,如今天下皆凡塵,仰望大聖亦不能見其真容。是凡的境界,領會不得那般。

此言,不虛。

陸塵心中亦有萬千感慨,又四周看去,卻只能見到怪石嶙峋,螢石熠爍,除此之外,便唯有前方這通路深入遠方,卻不知何處才是終點。

“取血吧。”

洛神兒忽的一嘆,轉身回到陸塵身前。

“一盅司便可。”

“好。”

陸塵並無二言,哪怕心中知曉洛神兒已經取了血,也不曾有過任何眼神上的變化。他以手指划過掌心,逼出足夠的鮮血,而後便與穆雙影后退到了入口之處,等候洛神兒將大妖墓葬開啟。

而後者也只將那足夠的鮮血存入玉瓶,素手籠罩光華於其上,似是有神妙於其中。待得片刻,作出準備充足的樣子,她才終於持着玉瓶上前,但傾倒出的卻並非一盅司的血量,是如血潮般將兩尊凶獸都全部染紅。

穆雙影抓着陸塵的手,忽的緊了下。

陸塵心中也終於明白,那日晚上,當真是自陰界走了一遭,所幸能夠回來。如此大量的鮮血,他可不信是先前那一盅司的量化成。這天下萬般縱然如何神奇,也終究要在真仙之下,而如今舉世看過,又得在大聖之下。

他一身血氣染魔帝神威,憑何物能夠將這般鮮血化成如此數量?

不過欺人爾!

洛神兒也似不打算隱藏,又或不曾想過這些,就只當作陸塵不懂,便只這般就當作掩飾。而那血紅染遍了兩尊凶獸,方才來得及後退兩步,忽的能夠聽到兩聲咆哮忽的響起,是吼動山河,破碎萬般氣機,仿若這兩尊凶獸都活了過來般。血光籠罩,驟然升騰,化出萬般而如大日,可怕的威壓震動八方,讓此間都近乎崩塌一般。

陸塵眯起眼睛,再度拉着穆雙影后退幾分,背後貼近出口的水壁。他只擔心真的有異變,也能夠立刻離開此間。

洛神兒仍舊立於遠處,身上亦有血光浮現。

那是血脈的氣息。

吼——!

一聲咆哮,仿若就在耳邊,有神威臨世,眼前所見是那兩尊本該死去的凶獸忽的晃動起來。它們剝落一身時間的沉澱,變得鮮活,作仰天而怒斥蒼穹的姿態,破去萬般波瀾。

血光,流動在這片空間。

它充斥着一方,與洛神兒身上的血脈交相輝映。

一眼所及,周遭似是沉入血海一般,而另有一股神威忽的自那走廊深處顯化出來。

在這迷濛的血光中,他緩步踏過,一步越青巒,兩步山河斷,三步踏過五湖四海,臨得近前。

白俊的面容,妖異的眉眼,唇角亘古不變的淺笑也似穿越時間與歷史的長河來到此間。他只平靜的站在那裡,於兩旁的凶獸便乖乖的收斂了一身凶威,匍匐其身後,不敢造次。

洛神兒身上血光也漸漸收斂下來。

她抬頭,平靜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那男子也在看她,又似越過了洛神兒,看向陸塵與穆雙影,或是看向外界的天地。

“他就是...寰宇妖聖?這世上最後一位大聖?”

陸塵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

沒有任何迫人的威勢,沒有任何駭人的神異,他就似一尋常之人般出現,卻讓那兩尊凶獸的氣機都完全收斂。忽的,他眼神動了下,仰望而去,又如遊覽山河般走過此間。待得回到那裡,轉身坐在那匍匐的窒窳頭上,一手拂過,留下清酒一壺於其上,自斟自飲,一眼看過舉世波瀾,也望穿了萬年。

他是妖聖,千萬年前的人物,卻白袍依舊如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