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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漫天煙火之下,映在每個人面上的光彩,奇幻多姿。

這夜,都變得絢爛。

陸塵一聲輕嘆,抹過眼角的濕痕,目光又轉向他處。

人群擁擠,各個不凡,卻將所有的氣息都內斂,就只抬頭仰望那一瞬又一瞬炸開的美好。誰都會沉浸其中,便如公孫涼那般,也唇角開合,低低的吟唱着詩句,大概心中也在想着某人,卻誰也不知。

陸塵也在想着誰...

穆雙影?

黑玫瑰?

也或那仍舊不曾知曉究竟是誰的公孫晚卿?

就他自己知道。

城中有歌輕吟淺唱,在這漫天的煙火下仍舊聽得清晰,凄凄楚楚,婉轉動人,好似那仙子般的人物踏過紅塵滾滾而來,唱出一生悲歡離合。那其中蘊含的,情深意切,是如在眼前能夠見到般,一顆芳心相許,滿含深情,整日苦苦望着遠方,等候他的歸來。

一抹白衣,托長裙,立於高樓之上。

何時在那,誰也不知,待得回過神來便已經見到。

她遙遙而立,在遠方,又似近前。白衣不染纖塵,白髮仿若霜雪,腳步輕盈而躍,展裙角飄揚,風華絕代,面上卻有一白狐兒面具遮掩,紅色的眼帘濃妝,也就只這一抹艷紅,卻如此動人。那高歌仍舊不休,一舞飄搖,風花雪月也不過。

轉動,騰躍,素手拖起白蓮,燃火光搖曳。

好似瑩瑩零落,灑下一地霜白。

那純凈的火焰繚繞她身旁,作一白狐的模樣,只恍惚間,身後九尾搖晃,如虛幻,似真實,柳腰輕擺,長裙落屋檐,點點光芒躍動,輕靈而生動,好似許多的狐兒繞着她在歡騰。

素手落下,白蓮破碎,攏胸前,狐尾輕柔,將之盡數籠罩。

“雙影...”

陸塵看得呆住,從不知她還會這些。

人群也開始議論起來,尤其那些個聖子,更是向著周遭人不斷詢問這女子究竟是誰,又怎的會出現在這裡。然得到的回答,卻讓許多人碎了心腸,更有眼紅者將拳頭也捏緊,卻終究只能按捺下來,搖頭苦笑,紅了眼眶。

這一曲芳華,又有幾人不入其中?

陸塵眼神都變得柔軟,夏小賊與公孫涼也都湊到近前。

“還有呢。”

夏小賊嬉笑一聲,拉了拉陸塵,指着另一個方向。

絢爛的煙火炸開,曇花一現的美好,那其中,卻有點點黑色的光華晃動不休。飄然,墜落,陸塵伸手接住了一片,方才看得清楚,這些個黑色的熒光都是那些熟悉的花瓣。

帶着奇特的芳香,卻怎的也習慣不了。

風起,吹動一城輕煙。

誰能知這些個薄煙自何處而來,只抬頭望去,那漫天飄零的花瓣都被風吹起,迢迢萬里,無有蹤跡。又片刻,許多扭曲的光華流轉,於那漫天的煙火之間,花落三千,踏雲霧飄搖。

那一襲黑裙,點綴紫色紋絡,鑲嵌着夜光明珠,身形一轉,群袂飛揚,就如她唇角的笑意般,卻一雙眸子含着多少溫柔...

她不曾再有一舞,只驚鴻一瞥,便再不見了蹤影。

就只余那些個花瓣漫天飛舞,卻連煙火的炸響都變得那麼安謐。

陸塵眼瞳都在顫抖。

穆雙影也好,黑玫瑰也罷,陸塵從未想過她們也會有如此驚艷的一天。興許是平日里看得慣了,雖心中知曉她們容貌非是尋常可及,卻從不覺得如何,已經十分平淡。然今日再看,卻一顆心猛烈的跳動起來,好似真的初相識一般,為之而不能淡然。

便如周遭那許多凡心不改之人。

興許老輩人物會讚歎,卻那些個聖子都滿面痴迷,聖女也滿目艷羨。

只穆雙影乃何人,知曉者不多,黑玫瑰的模樣,所知者更少。

然無論穆雙影也或黑玫瑰,所為的,可不是他們,也不是虎王,就只陸塵罷了。

“她們,當真是美極了,像天上的仙子一般,甚至比起仙子更美...”

陸塵張着嘴,許久才終於回神。

只一笑,眸中的柔軟更映出心底的愛戀。

為了這一番,大概她們也是下足了功夫。

穆雙影傾城一舞,黑玫瑰驚鴻一現,陸塵都看在眼裡,記入心中,是這一生都不會忘記。

“那些個天之驕子,還不知得為她們誤了多少。”

夏小賊滿面譏諷,目光卻望着周遭,尤其盯住了那些個不堪之人,又露出些許冷笑。

“卻不知人家早便將一顆芳心都許給了美郎君!”

“你啊...”

陸塵聞言苦笑一聲,卻並未否定。

又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白無常與梅娘也滿面笑意,湊到近前,不斷地打趣陸塵。她們可是知道這些個美妙都是為陸塵才有,嬉鬧之間,又有許多人望來,尤其那些個聖子,不知多少人心中藏着哀怨與艷羨。隻眼紅者不少,卻無人敢多說廢話,更不能如平日間張狂。

如今的陸塵,可非昨日。

便看站在他身旁的那些人,哪一個能夠輕易得罪?

卻偏偏這些人都護極陸塵,讓這出身不過山村野夫的小子變得高人一頭,是飛上枝頭做鳳凰,再不可小瞧。哪怕天賦不佳,哪怕修為不足,卻在許多人眼中,都變了模樣。

一曲幽幽,再入耳中。

那長河碧潭之間,一葦帆船,輕輕而來,盪開水波漣漪無數,攪亂了清風,擾亂了心湖。

“那邊。”

公孫涼合起手中摺扇,指向遠方。

陸塵也望去,眸中滿是愕然。

他還以為就此結束了。

“我妹妹你可還未認識呢。”

公孫涼又道一聲,面上滿是笑意。

“你二人原本便相識,卻相識不相知,如今,也該到了讓你知曉的時候。然她在家中驕橫,是自小便被寵得慣了,我可從未見過這丫頭如今日般如此鄭重又努力,便是那身衣裳,都挑挑選選的不知多久才確定下來,可是讓姑姑勞累了許久。”

“相識不相知?”

陸塵不解,又望去。

那一葦帆船飄搖而來,便連風都輕了些,煙火也靜了些,水波蕩漾,映出一片漣漪流轉。

天上煙火觸目紅,潭中一片仙雲宮...

那女子立於船頭,着大紅的長裙,金紋點綴,手中一柄大紅的油紙傘,拖起許多黑花。船動,煙輕,只輕輕抬頭,精緻的妝容堪得人間絕色。眉心一點朱火紋,唇勾如月,眸似秋水,黛眉若山,駕乘小船自野林淙淙而來。

水中煙火與天上煙火,都不及她半分嬌俏。

紅衣紅裙紅紙傘,山野黯然,風月失色,縱萬千花開,也比之不得。

她自畫中來...

陸塵看得呆了。

公孫涼看得笑了。

夏小賊看得驚了。

還有那些個顫抖不已的眼神,都痴痴的望着那漸行漸近的女子。

她是天上也沒有仙子,驚艷了匆匆歲月,驚艷了亘古長河。

那一抹紅裝,沒有誰還能忘卻。

“是晚卿姐姐,好美...”

小念塵拉着陸塵的手指,一雙靈動的眼睛裡都是喜歡,開始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是先前在公孫家秦家時,這位晚卿姐姐多麼體貼,多麼驕橫,又多麼善良,總是將好東西給她留着,也是老人故去之後,唯一在深夜裡抱着她睡覺的人兒...

公孫晚卿?

秦書生?

陸塵聽到小念塵提起,瞳孔都縮成了針芒一般。

那總是執着一柄摺扇,冒充書生,總待人溫和又貪酒的秦少峰,便是公孫涼的妹妹,公孫晚卿?

難怪...

“相識不相知...到真的如此...”

陸塵苦笑一聲,已經清楚的見到那紅衣間多了些東西。

白色的扇面展開,上繪山水相依,濃墨淡彩,正是陸塵在妖城尋到的水墨寶扇。原本是想着還禮,卻事情太多,總不能親自去,便拖了煉獄之人才終於送到其手中。當初便覺得歉意,如今想來,卻更是虧欠許多,也終於知曉為何當初公孫涼如此篤定的說著,兩人之間該是一番極好的良緣。

原是如此。

想來這晚卿姑娘,該早便芳心暗許...卻陸塵怎的想不出自己究竟做過什麼,能讓這等公孫家的聖女看入眼中。

那明月長生殿一事,他可仍舊不知。

“陸兄弟,你看如何?”

公孫涼啪的一聲打開摺扇,面上也滿是自得。

“我這妹妹可還能入你法眼?”

“公孫兄,你就便再取笑我了...”

陸塵搖頭苦笑,又撓了撓頭髮,目光望向遠處那漸行漸來的女子,對上秋水剪眸,稍有些尷尬的撇開。

“晚卿姑娘,當真是畫中仙一般,可莫要說入我法眼,得是我能否配得上她才對...”

“配得上,自然配得上,這丫頭早便滿心都是你,便連我這當兄長的,她都從來不想上一想!陸兄弟,這番良緣,我可是說錯了?”

公孫涼朗笑一聲,快活得很。

卻陸塵不知該如何去說,又轉過目光,望向那畫中走出來的人兒,滿含複雜。

驚艷,還是晚卿姑娘最驚艷,便連傾城舞的穆雙影與驚鴻一瞥黑玫瑰都比不上,還差了許多。

人說,一見鍾情不過見色起意。

今日,也該算是初相見才對,畢竟先前見過的是秦書生,而非這晚卿姑娘。

卻如今才知這些,也終於懂得她在背後都做了什麼,付出哪些。

太多,太多...

該已經數不清了...

眼中所見的紅,是天上的紅,水裡的紅,都不及她一二。

該是一見鍾情,卻非見色起意。

再看去,卻那唇角溫潤,眸光深情,不曾含着凄楚,就只溫良,映出他的身影。待得高歌落罷,水袖灑落一地紅光,婷婷婀娜,蓮步款款,那大紅的油紙傘,便到了陸塵面前。

輕抬,四眸相對。

漫天花落,歌舞悠悠。

“世間有百媚千紅,獨你,妾情之所鍾。然言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而如今,你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