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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着月娘楚楚可憐的模樣,衣袖輕挽拭淚,大概誰都會覺得心痛。

若是不知她別有所圖,陸塵也該真的被騙到。

卻如此可不會。

何況要說話的是馮雪晴,這些女人的把戲她也該理解,更明白,縱然作出這般模樣也不會將她觸動。

落紗遮掩了面容,誰都不能見到。

就看着月娘在那裡扮出可憐的模樣。

“這落櫻可不是好地方,小女子一個人在這裡為了生計打拚,若是可以,早便想要離開。卻如今身陷囹圄,如何都沒有辦法逃出去,尤其兩年前見到了落櫻國主,更是被他徹底盯上。二位若是在外遊覽,偶爾也該聽到那些閑話,尤其近半年,落櫻國主更是越發的過分,強逼小女子不得不從了他...”

哭過許久,月娘忽的抽了抽鼻子,咬着唇角苦笑一聲。

她聲聲悲戚,好似那些都是真的一般。

“若不從他,這淑圖院,便就得消失才行,而小女子更無任何反抗之力,便反抗與不反抗都是一樣的下場。換做是誰,都得做出這些個選擇,卻聽到外面的人提起這些,說小女子不潔,與那落櫻國主暗中私會,着實有苦不能言。”

“你說這些作甚。”

馮雪晴已經沒了繼續聽下去的耐心,更不願與月娘在這裡糾纏。

她早便想走,就如陸塵,拿了捲軸,付了靈精,此間之事便該算是了解。卻偏偏月娘又要搞出這些個把戲,總不能就在這裡撕破了臉皮,那對自己並無任何好處,反而有害。

月娘為了什麼,馮雪晴興許已經猜到。

只陸塵仍舊懵懂不明。

“小女子,求二位出手相助!”

月娘抿住唇角,似是做出了艱難的選擇,忽的跪了下去,弓腰低頭,啜泣如杜鵑啼血,聲悲意切。

“實不相瞞,昨日二位到我淑圖院後,小女子便派了人一路跟蹤而去,意圖不軌。在二位見了朋友,回去客棧不久,小女子派出的下人就直接復命,說是幾位的師尊也該一同來到了落櫻,雖只打開禁制一瞬間顯露了些氣息,卻有恢宏道音相伴,想來幾位的師尊該是絕頂的強者,甚至更在落櫻國主之上。如此,小女子才有了想法,期望能夠借幾位師尊之手,將我救出這水深火熱之中,哪怕為此付出這淑圖院的一切也好。只求二位伸出援手,救救小女子...”

她兩行清淚滑落,俯身拜地,就一聲悶響,額頭該是見血,有鮮紅順着地板流淌。

陸塵看得詫異,不知月娘如何要做到這般地步。

卻馮雪晴始終淡漠。

她不動聲色,便連氣機都未曾出現過哪怕一瞬的波動,要比起陸塵更為冷靜。興許是心中已經明了,也或性情本就如此,卻陸塵也只能讚歎一聲佩服,只此間不好開口。

“淑圖院,師尊看不上。”

馮雪晴沉默了許久才終於開口,而後便轉身繞過月娘所在,已經準備推門離開。

陸塵也跟上。

“小女子先前所言,句句屬實,絕無半分虛假,可以道心起誓!”

月娘猛地抬頭轉身,跪在地上追了過來。

她面上妝容都已經哭花,鮮血順着鼻側滑過,混着淚痕,眼眶通紅,更伸手拉住了馮雪晴的裙擺,仰視看來的一雙眸子中,滿含哀求。

“這是唯一的機會,也是我脫離苦海最後的機會,若二位不救我,便真的再沒了任何希望。小女子求二位救我,便是日後做牛做馬都好,我只想就此離開落櫻,脫離落櫻國主的魔掌...”

月娘將唇角都咬破,血絲流淌,模樣狼狽,再度叩首落地,身子也在顫抖。

陸塵已經真的信了月娘所言。

尋常人可不會拿道心來隨意起誓,一旦違背,後果之可怕,是大聖也未必承受得住!

“做牛做馬?”

馮雪晴手掌仍舊搭在門上。

她微微轉頭,哪怕隔着面紗也能感受到那隱藏之下的眼神如何漠然。

“你若做牛做馬,也不過是自一苦海淪落到另一苦海罷了,若日後還有機會,便得尋人再救你。卻那時,該被你當作魔掌的便是我等與師尊。哪怕不說這些,我幾人如此打扮究竟為何,況你這般見識該明白才對。師尊可不好隨意出面,否則引來了仇家,便不止是苦罷了。”

馮雪晴忽的冷笑一聲,輕輕轉身,弓腰俯視跪在地上的月娘。

那面紗的背後,是何等冰冷的感覺。

“苦,還能活,日後未嘗沒有機會逃離。卻我若幫了你,勸過師尊,真的幫你,風險可是太大了些。若真的引來了仇家,師尊未必會死,畢竟憑師尊的本事,說不得還能遠遁逃離。卻我等三人,同你在內,誰都活不了...”

言罷,馮雪晴揮手打掉了月娘拉着她裙擺的手,留下一聲冷哼,而後便徑直推門走了出去。

陸塵還在愕然,不知為何今日的馮雪晴竟會是如此模樣。

他想不明白,又瞧了瞧獃獃跪在那裡,再說不出一句話,說不出一個字的月娘,輕嘆一聲,也只能轉身離開。

相較馮雪晴,陸塵很清楚自己能夠想到,能夠猜到的東西太少,對於很多事情都無能應對。而每每發生那些事情,陸塵察覺時,已經身在局中,進退不得,唯有匆促應對,卻仍舊不堪。

月娘為了什麼,陸塵猜不到,只覺得這些都是真話。

又信了...

而陸塵也很清楚這些,顧慮到馮雪晴興許有些發現與猜測,不敢多做,不能多說,也就唯有狠心離開,丟下月娘一人在那裡仍舊跪着。只臨出門再看一眼,那雙布滿了血絲與淚光的眼眸中藏着多少的失落與絕望,讓人揪心。

抽了抽鼻子,陸塵終究未曾停下。

離開了淑圖院,馮雪晴正在街道的對過等候。

她也恢復了往日的樣子,卻似是情緒有些低落,與陸塵的複雜疑惑稍有不同,卻兩人誰都不願多說什麼。直到回去客棧,進了房間,摘去了斗笠落紗,陸塵才終於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月娘所言不假,道心起誓不會有錯,卻為了你我考慮,無論如何也得狠下心來拒絕。”

馮雪晴垂着眼帘,一雙眸子滿是黯然神傷。

“若真的幫她,便得想方設法對付那落櫻國主。然公子該明白,你的身份無論如何也不能暴露,否則必然會引來無窮無盡的禍害。尤其咱們原本便是騙了那月娘,師尊並不存在,有的就只殺生斷刀而已,只憑這些,要對付落櫻國主着實太難,何況月娘亦絕非可信任之輩。”

她搖頭輕嘆,笑容苦澀。

“善則矣,卻得審時度勢,幫不了便是幫不了,何必為難自己,甚至會因此搭上自己的性命...那月娘日後該如何才能脫離那般苦海,還得看她機緣,卻我們,終究不是她的機緣。萍水相逢,一場生意來往,若為她如此冒險,在我看來,太過不值。”

陸塵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說不出任何。

終究只能將那些個爭辯,甚至狡辯的話咽入腹中。

江沅還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瞧了眼馮雪晴,又瞧了眼陸塵,皺着眉頭思索卻毫無頭緒。然這二人模樣一眼便可看出,也並非詢問的機會,這些眼力江沅還是有的,就只起身去了樓下,找客棧夥計要了些酒菜帶回房間。

“你們說的該是淑圖院那邊,卻我沒去,也就不知,但看得出來你們心情都不好。嘿,紅塵滾滾三千愁,何妨一身愁?溫酒暖悲秋!就今日且放縱,大醉一回,待明日醒來都忘掉就是。”

他朗聲笑幾聲,將那些個酒菜擺在地上,又拉着陸塵到了近前。

馮雪晴他是不敢放肆的,就只招呼幾聲,卻後者不予理會,只輕輕搖頭,也似沒有心情。

還得陸塵開口,她才肯在一旁坐下。

“愁事天天有,若始終記掛着,任誰都不會開心。你們不開心,我也不開心,然真的說來我卻有着比你們更愁的事,每次便喝酒,使勁喝,喝得頭昏眼花,直接倒在地上便睡,第二日醒來便都忘了個七七八八。何況你們說的這事我也猜到些許,那月娘跟咱們可沒有交情,為她落得這幅模樣,又是為那般?”

江沅有過一瞬的失落,卻很快便恢復了平日里的模樣。

他在兩人中間嘻嘻哈哈的說著,又擺弄那些似是而非的風雅,便連書上的詩句都錯了許多,然兩壺酒下肚,陸塵與馮雪晴誰都沒能笑得出來。

江沅也是儘力。

已經沒了話說,從坐下開始,就他一人在那裡耍猴戲般,變着法子想要將他們逗樂,卻如何都沒能做到。這兩人就始終沉默,一口接一口酒,面前的下酒菜都未曾動過,便連馮雪晴也是如此。

“你們兩個傢伙...那月娘究竟說了什麼,怎的把你們變成這幅模樣?”

江沅哀嚎一聲,提着酒葫蘆直接仰面躺在地上。

他傷勢已經好了大半,否則也不敢如此。

卻其中理由,陸塵與馮雪晴都是心中清楚,不過一人想着該幫那月娘一把,縱然有些困難,卻嘗試着儘力也好。另一人,只計較要幫月娘的代價,尤其涉及到陸塵的安危,這一步是如何都不能退讓...

誰都不說,心裡明白,像是道不同,就江沅不明白。

沉默了許久,江沅終於按捺不住,又是一陣無奈的哀嚎。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群太監...上青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