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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已久的夜裡,聽着碳爐里傳來的嗶剝聲,九歌攥緊了身上的被子。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屋裡的,此刻呆坐在床上,一動都不想動,反覆念叨着:“關內侯的嫡孫女!”難怪雲禮這些日子總是不見人影,想來竟是準備招待侯府千金,看大院那邊的態度,怕是很在意這姑娘吧!

想着這些,九歌實在堵得慌,心裡一遍遍回想起那日月色下,雲禮的柔情和篤定,可腦子裡卻又止不住的幻想起雲禮這幾日為款待那位姑娘的忙碌。不由得自怨自艾起來:“難怪最近見不到他,也對,那侯府千金想來應是個妙人吧!”

想到這裡九歌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額頭上的那塊傷疤,冷笑了一聲,師傅說的對,女子最重自己的容貌,自己現在這副尊容,怎麼能配得上公子呢。

可是,十年相伴,九歌深知雲禮並非貪慕容貌之人。想起兩人幾次出生入死,不離不棄,九歌心中又騰起希望,不,不會的,公子向來守信,說到定會做到。

碳爐中的火不知什麼時候熄了,九歌看着窗外天空泛起的魚肚白,才知她竟是一夜未眠,心中暗自嘲諷自己:九歌啊九歌,虧你平日里標榜自己看的准,做的定,可真遇到事,竟然如此患得患失。

今日天氣陰沉,寒冷中似有雪氣透出,不知又過了多久,忽然九歌像是想通了什麼,掀開被子,轉身下了地,找了件平時喜歡的素色衣裳,坐在銅鏡前,好好裝扮了一番,裹上雪服,出了門。

她想明白了,感情終歸是兩個人的事,與其坐在那裡自怨自艾,不如當面鑼對面鼓的問個清楚,是殺是剮要個明白話,總好比自己在這裡折磨自己的好。

天氣寒冷的很,連呼吸的氣息瞬間都能形成一層薄霧,九歌走的很快,轉過迴廊,看着眼前聽竹院的後花園,重重的呼出一口氣,穿過這個後花園,很快便能見到雲禮了,自己糾結的問題,很快也會有個結果。

想到這裡九歌的步子突然慢了下來,近鄉情怯,她一遍又一遍的問自己,這麼做會不會太衝動了?

就在她仿徨的時候,突然前方拱橋上來了兩個人,起初九歌只是瞥了一眼,待回過神來,才想起,那人披着的竟是雲禮最愛的純白大氅。

想到這裡,九歌的心彷彿漏跳了一拍,神使鬼差般,將自己的身形躲在了一顆大樹後面,定睛看去,不是雲禮又是誰!

此刻同雲禮一同站在拱橋之上的是一位女子,因離得有些遠,九歌有些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但是依着舉手投足散發的氣質和行頭,九歌心中已料定,這女子想必就是那關內侯的嫡親孫女。

二人在拱橋上似乎聊得很是投契,九歌心中泛起陣陣酸意,突然意識到她今日是不是挑錯了時間,不由得連連後退。算了,還是改日再來,今日看來不是說話的時候。

九歌強迫着自己轉身,可就在轉身那剎那,橋上兩人的身影似是重疊在了一起,九歌不可置信的回頭,怔怔的看着橋上擁在一起的兩人,心突然被揪起,雙腳好像被這寒冷天氣凍在了原地,九歌瞪大眼睛,看着這一切,眼淚突然間決堤而出。

慌忙間她轉身就走,眼淚模糊了雙眼,她就這麼深一腳淺一腳踉踉蹌蹌的往回走,滴落的淚水彷彿化作了片片雪花,與呼出的哈氣一起,模糊了整個世界,九歌只覺得渾身冷的很,不由得抱緊了雙臂,此刻天空竟真的飄起了大雪。

“程姑娘,還請自重!”雲禮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將程依環着他的手掰開,一下子跳脫了開來。

“可是程依哪裡不好?”程依被雲禮這麼推開,一臉無辜的待在一旁,手足無措。

還未等雲禮說話,那程依鼓足勇氣接著說道:“早前我只是傾慕你的才華,聽竹公子的大名早已如雷貫耳,那日在雅集有幸在人群中見過公子一面,卻是魂牽夢繞至今,你可知當我聽說今日是你邀我而來時,我是多麼高興嗎?”

“程姑娘,對不起,對不起,雲禮此前並不知情,只是雲禮已有心儀之人,我二人早已海誓山盟,非卿不娶,今日雲禮邀你來,只是父命難違。此事確是雲禮思慮不周,實在對不起”雲禮後退了幾步,躬身抱拳道。

“不知是誰家的姑娘,品貌如何,竟能讓公子如此傾心?”

說道九歌,雲禮臉上露出幸福之情,卻是連連搖頭,“不過是尋常女子,尋常。”

“那……”程依一臉惋惜的說道,“我們能做朋友嗎?”

“自然,自然”雲禮見程依並不執拗,不由得呼出一口氣。二人相視一笑,彷彿剛才的事情不過是一個小小插曲。

可這個小插曲卻在九歌這裡掀起了滔天巨浪,臉上的淚早已冷卻,心痛到極點,不知道是不是天寒的緣故,九歌只覺得渾身發麻,手腳已經沒了知覺。腳下踩着落葉,彷彿落在雲朵里,軟綿綿的。

九歌心中又怨又氣,她腦海中的雲禮,與剛剛的雲禮彷彿是不同的人,會不會是他另有苦衷,事情不是她看到的那樣,可只要她一想到這些,頭就劇痛欲裂。九歌用力晃了晃腦袋,想讓自己的頭停止折磨自己,一個恍惚,人卻摔倒在地。

這一摔,摔出了她心中的委屈,淚水重新流了下來,她就這麼坐在地上,絲毫不覺得冷。

“看來,你已經看到了!”忽然一個男聲悠悠的傳來。

九歌抬頭,透過淚的水簾,看見子青先生負手立在她的屋前,身上已經薄薄的浮了一層白雪,看來子青先生有話定要今日和她說。

九歌沒有答話,麻木的起身,推開了屋門,自顧自的走了進去,季子青身形略微一頓,卻還是跟了進去。

九歌面無表情的燃起碳爐,燒了熱水,泡了熱茶,放在季子青坐着的案几旁,然後乖巧的立在一旁,一句話不說。

“還記得就在這個位置,我曾經告訴過你,要永遠記得你只是公子的侍從。你可還記得?”季子青盯着九歌,言語中含着責怪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