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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金衍跳上馬車,沖入密林之中,他不敢走大路,專門挑偏僻的小路疾行,趁着夜色逃了出去。行了十餘里,蕭金衍發現自己迷路了。好在山林地勢複雜,又有夜色掩護,將一笑堂的人甩開了一截。

蕭金衍下車,小路越來越窄,僅能容下一輛馬車,在往夜空,四周都是高聳的茂林,連東西南北都分不清楚,又如何能找到出路。蕭金衍回過頭來,道:“這位”

他忽然頓了下,日間,婢女小紅稱呼她為小姐,而劉長老又叫她夫人,如今車內那人一言不發,他也拿不準如何稱呼此人。只得道:“在下蕭金衍,受劉長老之託,送你前去揚州。”

車內之人依然沒有聲音。

蕭金衍心說莫非此人是個啞巴,這可如何是好?不過,自己既然收了金葉子,他乃信守諾言之人,於是打定主意,無論對方是啞巴也好,聾子也罷,將她送入揚州城,也不算是食言。

此時,車內傳出了一聲嘆息。

蕭金衍問道:“您能聽到嘛?”

過了片刻,車內有一聲音道:“劉長老殉教了嘛?”

說話者是個女子,聽聲音極是甜美,蕭金衍猜測這女子年紀應該不大,於是道:“方才劉長老拚死將你送了出來,姑娘,你節哀順便。”女子又嘆息一聲,“劉長老在教內最是疼我,如今他也離我而去,留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在世間,又有什麼意思?”

蕭金衍見她情緒低落,安慰道:“劉長老不過是去了另外一個極樂世界而已。人死不能復生,姑娘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女子又默然不語,蕭金衍又問,“姑娘在揚州城內可有什麼親人?”

女子道:“哪裡有什麼親人。一年前,我得了一種怪病,這次前往揚州,是想去尋六指醫聖薛神醫看病,卻不知被誰走漏的風聲,引來了仇家的追殺,一路上教內的兄弟傷亡殆盡,早知會害了他們,我寧肯死在羨陽。”

原來是去看病,蕭金衍心道,六指醫聖乃江湖上一大奇人,他醫術天下無雙,有起死回生、白骨生肉之能,據說送到他那裡的人,無論傷病多嚴重,只要有口氣在,他就能保他性命無憂。他有個怪癖,只要他應承下來的患者,必施全力相救,每醫死一人,便自斷一指,自從二十年前,他自斷第四指後,便再也沒有失手過。只是,他醫術雖高,醫德卻不咋樣,視財如命,診金高得離譜。

蕭金衍與他打過一次交道,當年在開封,黃河決堤,瘟疫泛濫,蕭金衍給了他十萬兩銀子,救了數千人性命。後來他傾家蕩產,薛神醫便甩手而去,導致兩人鬧得有些不愉快。

蕭金衍勸道,“你放心,既然劉長老將你託付給我,我定會將你毫髮無傷的送到揚州城。”

女子柔聲道,“蕭大俠,你為何對我這麼好?”

蕭金衍撓撓頭,道:“我收了劉長老十兩金子。”

女子說了句原來如此,便不作聲。

蕭金衍道,“姑娘,前方路途不便,可能稍後要棄車而行了。你現在能走路嘛?”

女子道:“我這種病,見不得風,也見不得人,蕭大俠,能不能換個法子?”蕭金衍心說難怪這兩天來你從未下過馬車,原來還有這緣由,於是道:“那先如此好了,你車上可有被褥,若非要棄車,可以將你裹起來,再行計議了。”

兩人繼續前行,好在山林茂密,歧路又多,一笑堂的人並未追上,又行了約莫一個時辰,馬車終於出了山林,來到一處平原。此時,天已漸亮,東方有一線魚肚白。

前方不遠處是一村莊,庄內炊煙裊裊,已有百姓生灶做飯。蕭金衍拍開了一戶人家,用兩錢銀子買了兩碗素麵,將其中一碗從車窗內遞了進去,“姑娘,鄉野人家,粗茶淡飯,湊合吃吧。”

女子接了過去,蕭金衍只覺得此女雙手纖細如柔荑,膚若凝脂,十分耐看。只是,這雙手的主人卻得了怪病,忍不住嘆了口氣。自己坐在馬車旁,大口的吃了起來。

忽然,他心說糟糕,昨夜光顧着逃跑,竟把呂公子落在了樹林之中,此時再想回頭,已無可能,不由覺得可惜。在他最落魄的時候,呂公子一直不離不棄,算是自己半個良友了。如今,它放野山林,想必也能照顧好自己。

過了片刻,女子道:“我吃好了。”

蕭金衍接過碗筷,去發現幾乎未動,問:“姑娘,飯菜不合你口味?”

女子道,“我吃不下。”

蕭金衍說:“你身體虛弱,總不能一口不吃吧,這樣子恐怕不等一笑堂的人來追殺,你先餓死在路上了。到時去了揚州,薛神醫就算醫術再高明,也醫不好餓死鬼啊。”

女子噗嗤一笑,道:“我錦衣玉食慣了,這種飯菜,實在難以下咽。你若沒吃飽,把這碗面也吃了吧。”蕭金衍說好,吃飽了才有力氣跟一笑堂的人打架。於是狼吞虎咽,風捲殘雲般將剩下的面吃了個精光。

女子問:“你平時也是這樣吃東西嘛?”

蕭金衍哈哈一笑,說不能夠,平日里連頓飽飯都吃不上。

兩人一邊趕路,蕭金衍陪她聊天,跟她講自己在蘇州城飢一頓、飽一頓的故事,講到住進范無常家中,跟吝嗇老財主鬥智斗勇的故事,那女子也忍不住笑出聲來,似乎都忘記了大敵當前,一笑堂的人還在追殺他們的危機。

“蕭大俠,還有多久才到揚州?”

蕭金衍說估摸還得兩天吧,昨夜逃得匆忙,我也不知現在是何處了。

又行了半日,路上極少遇到行人,蕭金衍覺得奇怪,怎得一笑堂的人竟然沒有追上來?

不遠處有個老漢,剛剛收拾完莊稼,蹲在田間抽旱煙,蕭金衍驅車走了過去,“勞駕,大伯,在下是蘇州人,兩天前帶着妹妹前往揚州治病,不料路遇匪人,慌不擇路,來到了這裡,不知從這裡去揚州怎麼走?”

那老漢抽着煙,上下打量了蕭金衍一番,乾咳了兩聲。

蕭金衍又問了一遍。

老漢道:“聽是聽到了,不過,找我問路,可是要收費的。”

蕭金衍奇道:“怎麼打聽路,也要錢嘛?”

“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不懂?”

“說來聽聽?”

老漢嘿嘿一笑,“小夥子,既然你這麼虛心求教,我就來給你講講道理,這年頭,連北斗都收費了,哪裡還有免費的午餐?更何況,你找我問路,我要是不跟你要點好處費,給你指的路,你敢走嘛?”

“那倒是,不知老伯,這問路怎麼收費的?”

老漢一聽也來了勁頭,“你想要問近路呢,還是遠路?近路十個銅板,遠路嘛,只要一個銅板。”

蕭金衍身上除了那十片金葉子,一個銅板也沒有,倒是車內女子遞出了一錠銀子,道:“蕭大俠,這個你拿去用。”蕭金衍心說有錢也不能這麼糟踐啊,更何況,出門在外,財不外露,若真給了這老漢這麼多錢,他還指不定搞出什麼幺蛾子,於是用內力將銀錠捏成細條,切了一錢下來,遞了過去。

那老漢見他出手如此闊綽,頓時喜笑顏開,道:“今天你運氣好,也是遇到我了。實話告訴你,你們這麼走下去,再走一個月也到不了揚州。”

“為何?”

“廢話,這裡是常熟地界,你們去揚州應該往西走才對!”老漢捏了捏手中銀子,又道,“順着這條官道往西走二十里,遇到白馬驛,從那邊轉道向北,兩天就能到,不過”

蕭金衍問:“不過什麼?”

老漢嘿嘿又笑着道:“最近揚州附近不太平,經常有土匪出沒。”老漢頓了頓,“只要再花一錢銀子,我給你們指一條明路,包你們避開他們。”

蕭金衍無奈,只得又給了他一錢,老漢才道,“白馬驛往北有個雙龍山,山上聚集着幾十號綠林,你們行路時要小心,最好繞開他們。你們要是嫌麻煩,我兒子經常去揚州,只要價錢合適,我可以讓他給你們做嚮導。”

蕭金衍連說不用。

“你們想想,只要幾兩銀子,就能避免一場禍事,划算的很。”

蕭金衍哈哈一笑,心說我們連一笑堂都得罪了,還怕區區雙龍山的“好漢”?於是道謝,跟他告別,那老漢吞了口煙,嘆了口氣,道:“現在的年輕人啊,真不知輕重。”

兩人調轉車頭,向西行駛。

剛走了一會兒,聽得車內女子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蕭金衍好奇問笑什麼,女子道:“我說怎麼不見一笑堂的人追來,原來咱們走反了。估計那宇文霜追不到我們,會不會氣死。”

蕭金衍說:“氣死倒不一定,一笑堂在蘇州地界勢力頗大,若是傳令江湖,要追殺我們,恐怕咱們這揚州之行,也不容易啊。”

女子低聲道,“蕭大俠,要是真遇到危險,你若不敵,只管逃命就是,沒必要為了我一個弱女子,跟一笑堂作對,丟了性命。”

蕭金衍拍了拍胸脯,“哈哈,你都稱我為大俠了,怎麼能做這種事情,你放心,就算是死,我也絕不食言,這一路上,你掉一根頭髮,這賬也都算在我身上。”

女子聽了心中甚是寬慰,她自幼在山門中長大,身份嬌貴,所有人見到她,都謹言慎行,從來沒有人像蕭金衍這般大大咧咧跟她說話,不由對蕭金衍心生好感。

“暖暖。”

蕭金衍問:“什麼?”

女子低聲道:“我叫暖暖,東方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