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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聲的是個年輕男子,面白無須,五官陰柔,羽玉眉下雙眼明亮清澈。

看這人的穿衣打扮,估計是個富家子弟。

這人身穿青衿,外披鶴氅,腰間佩一柄漢劍,如此搭配看似另類,卻是冀州時下流行的着裝風格。

青衿即青色交領的深衣,是周朝學子和北齊、北周、隋唐及兩宋國子生常服,如今象徵求學上進。

鶴氅本是鶴羽製成的披肩,到明代演變成外套,與披風相似,如今則是漢式披風,飄飄然不為遮風禦寒,只為瀟洒倜儻。

至於漢劍,也是第二域內華漢傳統文化全面復興的象徵符號。

冀州尚武,不禁刀劍,隨身佩劍,已成時尚。

見姜慕白沒有反應,披着鶴氅的年輕男子接著說道:“龍津觀夜市,燈火亦煌煌。這一句,出自蘇軾的《牛口見月》,牛口是江邊荒村,蘇軾留宿時無心入眠,寫下了這首詞。所以,這句不好,不應景。”

說完,他露出潔白牙齒,大大方方笑着說道:“抱歉,我這麼說話很討人厭。但是,不能教錯了孩子,對吧?”

被別人糾正時,聰明人會感謝,蠢貨才會記恨。

姜慕白不敢自詡聰明,但自認不算蠢貨,細想一番覺得這人說的有理,於是點頭回道:“對,那換一句呢?夜市千燈照碧雲,高樓紅袖客紛紛。這句如何?”

年輕男子雙眼更亮一分,但他仍舊搖頭:“這是王建的《夜看揚州市》,夜市千燈照碧雲,高樓紅袖客紛紛。如今不似時平日,猶自笙歌徹曉聞。意境還是不好,要說熱鬧繁華,還是得看盛唐詩人的浪漫,哈哈,哦,對了,我推薦你們去六味居,那兒味道好,價格實惠。”

姜慕白愕然:“你怎麼知道我們是來吃飯?”

“看得出來,來,我帶路。”

年輕男子笑意盈盈,看得姜慕白渾身起雞皮疙瘩。

從六味居生意火爆的程度,便能看出他沒有騙人,到了七八點鐘仍是客滿廳堂,可見六味居的菜品很受歡迎。

年輕男子指着大堂僅剩的一張空桌,對姜慕白說:“反正我是一個人來,不介意的話,坐一起?”

“行,拼個桌,各吃各的。”姜慕白也不矯情,走上前拉開紅木椅,帶着姜徽音坐到年輕男子對面。

年輕男子單點了兩菜一湯,然後把菜單遞給姜慕白,本着女士優先的原則,姜慕白把菜單遞給姜徽音,問:“想吃什麼?”

姜徽音看都不看一眼就往回推:“哥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那就……”姜慕白捏起菜單,沉吟片刻,對跑堂夥計說道,“兩碗紅湯雞絲麵。”

“那我也要兩碗紅湯雞絲麵!”

跑堂夥計愣了愣,看看姜慕白,又看看姜徽音。

姜徽音難得像個孩子調皮一回,姜慕白極力配合,一本正經地問:“你吃得下嗎?”

姜徽音噗嗤一笑:“哥,我開玩笑的啦。”

“噢——”姜慕白佯裝恍然,“原來是開玩笑,哎呀,我之前生病吃了太多葯,把幽默細菌給殺光啦!”

“噗。”坐在對面的年輕男子放下茶杯,慌忙翻出一塊絲絹手帕,擦拭灑落在青衿圓領上的茶水。

本來不想笑的,這下實在忍不住了。

反正都笑了,乾脆笑出聲吧。

姜慕白哈哈笑道:“與舍妹鬧着玩,見笑了。”

年輕男子連連擺手,不再說話。

過了半刻鐘,兩碗紅湯雞絲粉和兩菜一湯端上桌,年輕男子盛了一碗米飯,細嚼慢咽,絲毫沒有與同桌兩人分享的意思。

紅湯雞絲麵的精髓在於麵湯上那層辣油,姜慕白先喝了口湯,覺得味道還行,但比不上以前吃過的腸旺面、辣雞粉。

姜徽音也嘗了兩口,她不無失望地搖了搖頭:“哥,這比你做的差遠了。”

聽見這話,專心吃飯的年輕男子兩眼亮光,他放下碗筷,問:“小姑娘,你哥哥做的比這兒好?”

“我哥煮的面比這個好吃!還有我哥做的瓦罐湯,比你那碗湯香多了。你想喝的話,早上去蕭山文武學校門前找。”姜徽音真心不覺得哥哥賣早餐是個丟臉的事情,一有機會就對別人推銷廣告。

“哦!瓦罐湯!我下午剛聽說,準備明天早上去嘗鮮呢,真是巧了。”年輕男子面露驚喜,看了眼姜慕白,眼裡透出疑惑,“那湯爺爺?”

“湯師傅是我的合伙人。”

姜慕白也很意外,凝聚口碑需要時間,早餐攤今早才開張,總共賣出去幾十碗湯,按理說名聲不該傳得這麼快。

“朋友,我今天才開張,請問你是從哪兒聽說瓦罐湯?”

年輕男子指着自己的碗筷,理直氣壯地回答:“鄙人白河徐千算,平生唯愛盤中餐。定武出了什麼新鮮吃食,我當天就要知道,不出三天,必定嘗到。譬如前些天拾海樓進了一批星海梭魚,我想方設法,總算弄來一條。”

哦,原來是個高級吃貨。

這個朋友容易交,多個朋友多條路嘛,姜慕白想了想,說:“我叫姜慕白,明天你早點來,我給你留碗湯。”

“好啊!”徐千算喜笑顏開。

看他模樣,應該是個知識分子,姜慕白見縫插針,問:“對了,你剛才說星海梭魚?請問星海是哪兒?”

“星海在聯邦第六域以西啊。”

徐千算脫口說出姜慕白已經知曉的地理常識,接着神情嚮往地說道:“《霞客遊記》上一期寫的就是星海之上的天唐直通車。”

天唐?姜慕白目光微動,繼續聆聽。

“星海是片浮光海域,海洋表面至五十米深度遍布各類自行發光的浮游生物,整片海域上無數光點隨着波浪翻湧,猶如星辰大海,這就是星海一名的來由。坐進通往天唐的海上列車,往上看,是夜幕繁星,往下看,是浩瀚星海,海風從窗外吹進車廂,乘客們的髮絲衣擺都像海浪一般翻湧……”

姜慕白漸漸沉浸於徐千算對星海的描述,腦補着星海的浪漫美景,卻被一個公鴨嗓拉回現實。

“掌柜的,收保護費啦!這個月五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