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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陰似箭,白駒過隙。

兩周時間一晃而過,風暴未曾出現,但浪潮久久不能平息。

從六街三市到尋常巷陌,處處有人討論那場大火。

沒有多少人在意聽春苑為何焚毀,人們喜聞樂見的是那一把火燒光了葉家的威風。

酒樓茶館裡口口相傳的故事分出不同版本,但結局大致相同,因為事實有目共睹。

沈鴻查案有功,順利通過警治廳內部審查,升職重案隊隊長,就職當天便揚起大刀闊斧,肅清警隊。

雷佩琪率性而為,引得雷掌門震怒,然而板子高高舉起輕輕落下,她所受到的懲罰只是禁足兩周,閉門思過。

葉南風忍氣吞聲,將大小事務交由管事處理,前往鄴都參加法修院畢業考核。

王朝清扛不住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高強度訊問,對他嫖宿童妓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拿到足以定罪的錄像和證據後,秦署長非但沒有把他押進監禁室,反而親自送他回府。家中獨苗成了人質,王老總不得不忍痛割肉。

沒了王家的支持,葉家管事獨木難支,只能送出替罪羊,任由重案隊查封聽春苑。

聽春苑倒台意味着利益的重新分配,各方勢力交錯其中,引起諸多變化,唯有聚英館置身事外。

對聚英館弟子而言,值得在意的變化僅有兩點:

一,館裡來了個人見人愛的小丫頭。

二,門前多了個不苟言笑的掃地工。

火燒聽春苑當天,趁着雷佩琪和兩位師兄在翠梨園對面的酒樓給沈警官舉辦慶功宴,姜慕白與林初槿趕回學校,把姜徽音接到聚英館。

重案隊順着線索往下查,遲早會查到血刀幫,葉南風可以遠走高飛,而爛頂甘無處可去,一來這些年他樹敵眾多,需要葉家庇護,二來葉南風不會輕易放他離開,必要時還得借他人頭一用。

兔子急了還咬人,更何況是瘋狗。

保險起見,姜慕白決定帶姜徽音在館中住段時間。

小丫頭乖巧懂事,練功勤奮,很討師父師兄的喜歡,尤其是二師兄施guǎngwén,看到姜徽音就眉開眼笑,因為她不僅激勵了年紀相仿的武童,更讓平日懶散的幾個外門弟子感到慚愧。

這段時間,施guǎngwén沒再講過武聖王晁的故事,晨起練功時也沒有外門弟子憊懶缺席。

姜徽音全力備賽,姜慕白也沒閑着,早晨跟着師父掃地,下午演練劍法棍法,夜裡開發人體秘藏。

天淵劍典主張殺伐,那晚在聽春苑大開殺戒時姜慕白便悟到舌竅關隘,這半個月來勤加修鍊,以劈山棍法錘鍊肉身,早已具備沖關條件,但遲遲沒能再做突破。

歸根結底,是心意難平。

舌是心之苗,心有不暢,自然舌竅不通。

晌午時分,張赤遠按時出現在聚英館門前,他沒像往常一樣徑直進去給姜徽音陪練,站在門外朝姜慕白深深鞠躬。

“姜先生,抱歉。今天,不,可能以後我都不能給姜徽音陪練了。”

“家裡有事”姜慕白問。

張赤遠嗯了一聲,躬着身子低聲說道:“跟我爸沒關係。”

張家巷的孩子生活不易,姜慕白理解他的難處,也就沒有多問,點頭道:“我會告訴徽音,如果你有困難,需要幫助,可以來找我。”

“謝謝,謝謝您。”張赤遠又鞠了一躬,但沒再說話,垂着腦袋快步離開。

丘陽生抬頭看了兩眼,撫須道:“是個好苗子。”

姜慕白附和一聲,低頭掃地,帚穗拂過一塵不染的地面,被另一柄掃帚截住。

丘陽生撥開姜慕白手中掃帚,問:“這兩日你神思無定,心不在焉,究竟在想什麼”

“師父慧眼如炬,弟子瞞不了您。”姜慕白按慣例先拍馬屁,接着放下掃帚,看着腳下青磚說道,“師父,館內三分地乾乾淨淨,倒是外邊垃圾遍地,還有高門大戶藏污納垢。”

這啞謎不難猜破,丘陽生盯着姜慕白看了一會兒,說:“你的劍,殺意太重,得在鞘中藏一藏。”

姜慕白沉默片刻,回道:“清掃垃圾,不必用劍。”

“罷了,跟我來吧。”丘陽生搖搖頭,拖着掃帚走向練功房。

進了內門的茅屋,丘陽生翻箱倒櫃,取出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翻蓋木盒,拋到姜慕白手中。

“打開。”

姜慕白沒有猶豫,依言打開木盒,看見一顆人頭。

準確說,是一個沒有五官的塑膠假頭和一張人皮面具,面具五官照着高加索人種的外貌特徵製成,但發色棕黑。

這張人皮面具製作精良,仿真度極高,套在假頭上與人臉無異,以姜慕白如今明察秋毫的視力也看不出漏洞。

“這是你師祖當年遊歷西域時帶回的奇物。”丘陽生擺了擺手,“拿去把你這張過目難忘的臉給遮好嘍。”

“師父”

“為師也是你這個年紀過來的人,就不勸你了,但有句話要你牢牢記住,劍可走偏鋒,人需行正道”丘陽生肅然正色,語氣嚴厲,“濫殺乃不赦之惡,切不可犯”

“弟子謹遵教誨。”姜慕白捧着木盒彎腰鞠躬。

丘陽生收了氣勢,搖頭嘆道:“地上灰易掃,心中塵難除啊。”

深更半夜,烏雲蔽月。

姜慕白推開老黑酒館的破門,大步走到光頭黑人身前,將裝滿鈔票的信封拍在吧台上。

老黑打開信封,右手拇指如翻書般划過鈔票,咧嘴笑道:“姜老闆,好久不見啊,來嘗嘗我家新品,火燒聽春苑”

酒保應聲端出一隻上窄下寬的玻璃杯,接着拿起調酒壺倒了滿杯碧青酒水,最後掏出打火機,在杯口點着烈焰。

姜慕白接過杯子,問:“鐵蛋恢復得怎麼樣”

“死不了,再過個把月就能下地,他恨不得現在就去警署報到呢,幾個臭小子穿了警服整天顯擺,把他急得要死。”老黑哈哈一笑,把信封塞回姜慕白手裡,問,“說吧,要什麼槍”

飲盡第三杯火燒聽春苑,姜慕白重重放下酒杯,帶着兩把滿彈左輪推門離去。

戴上面具,換上風衣,他像一個幽靈,在寂靜黑暗中奔行。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