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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家大院修建於定武東郊,葉老總的大爺二爺在兩顆樟樹邊蓋起葉家第一座平房時,定武城還不叫定武城。

人間百年,滄海桑田,景市變成了定武,當年的平房經過上下四代人,擴建成如今的葉家大院。

百年大樟樹被鵝卵石牆圈入院中,進了這高牆深院,天風徐徐貫頂,地氣冉冉升騰,森嚴氣氛縈繞於心。

過了百年樟樹,一眼望去首先是門楣與窗沿上的精美雕花,然後紫藤纏繞鮮花盛放的庭院,從抄手游廊過了花園草坪才是住人的院子。為保格調不變,兩進四合院也是青磚瓦木結構,正房廂房門房共有三十間,東北側是倉房、廚房和廁所,房後設有花園與菜窖——園子里栽花不是為了觀賞,而是為了讓幾位少奶奶沐浴時有新鮮花瓣可用。

靠着穿山游廊的南廂房裡,爛頂甘坐在桌邊,光線從窗外投進房中,照亮他手中信紙。

罪狀:販賣人口,故意傷害,故意殺人。

死刑

立即執行】

書寫清晰的簡體字映入眼中,使爛頂甘兇惡駭人的面容更顯陰森。

“甘老弟,莫動肝火,小心氣血上頭。”

牆角陰影里傳出一聲語氣淡漠的提醒,讓爛頂甘收了起身出門的念頭。

爛頂甘把信紙揉成紙團,拋入床邊紙簍,低聲道:“三哥放心,沒有葉少允許,我不會輕舉妄動。”

聽春苑被重案隊查封后,葉南風前往鄴都參加鄴大法修院畢業考核,而爛頂甘則被迫與手下分開,被葉家軟禁於院內。

若事情有變——比如沈鴻拔出蘿卜帶出泥,驚動冀州高層——葉家便會把爛頂甘推出去頂罪。

為防爛頂甘出逃,葉南風特意留下貼身護衛葉三。

與葉家圈養的門客不同,葉三是家族死士,由葉老總親自從孤兒院中挑選培養,不僅有着淬體大成的修為,而且精通刺殺。

即便追風刀在手,爛頂甘也不敢與葉三為敵,更何況此時他手無寸鐵。

“甘老弟,你說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情,不早不晚,偏偏在少爺畢業考核臨近的時候,接連冒出這麼些不開眼的貨色?什麼西域信使,聖槍遊俠,多半是聚英館姜慕白假扮來的,你說呢?”

像是快要蹬腿歸西但又還沒斷氣的聲音從牆角幽幽傳出,爛頂甘聽後皺眉搖頭:“他也會用槍,可他怎麼會知道我的真名?我聽說,異域修士有紙牌占卜的秘法,可以推算他人真名,也許這聖槍遊俠,真是一位從第三或第四域潛入冀州的遊俠。”

“倘若情況果真如此,秘警豈能容他逞凶作惡?再者,他最多不過開竅期的本事,老弟你何必擔憂,他若敢闖我葉府……”葉三冷笑一聲,“定叫他有來無回!”

爛頂甘舒展眉頭,擠出苦笑:“三哥說的是,但我這心裡總有些不踏實。他要殺我,我卻沒有丁點氣機感應,要麼這是虛晃一槍,可意義何在呢?給我發了閻羅帖卻不來殺我,豈不是讓自己名聲掃地?再要麼,他有屏蔽氣機感應的手段,這些異域修士,真刀真槍不是我們武修的對手,但各種古怪手段層出不窮。”

“無妨,有我在,他進不了這扇門。”葉三語氣篤定,信心滿滿。

這時大院外鬧出一陣嘈雜,接着游廊里響起急促腳步聲。

爛頂甘轉頭看向房門,過了一會兒,葉家管事帶着兩名門客推門進來,沉聲說道:“沈鴻帶着重案隊過來要人,他說他有證據表明你涉嫌多起謀殺案,要把你押回警署做刑事訊問。”

“聽見了。”爛頂甘淡定點頭,目光瞥向角落處骨瘦如柴的葉三。

“讓他滾。”葉三語氣森冷,“幾十號人也敢來這兒撒野,膽子不小。”

管事急忙做出補充:“他們有槍,一梭子能打二三十發子彈的大槍!”

爛頂甘不自覺地眯起雙眼,眼珠子在眼眶裡左右打轉。

半晌沉寂後,葉三顯出身形,走到爛頂甘身旁說道:“甘老弟,我明白了,這西域信使是沈鴻的人,難怪重案隊遲遲找不出線索,他現在帶隊過來要人,明面上是要你跟他回警署接受調查,其實是要讓你離開葉府,方便那西域信使半道截殺!”

爛頂甘思緒波動,頭皮奇癢無比,他忍着鑽心劇痛撓了撓頭頂,喃喃道:“有這個可能,但是……”

“砰!砰!砰!”

院外接連三聲槍響,驚得管事和門客渾身一震。

“走!”葉三枯瘦的手掌搭上爛頂甘的肩膀,“跟他回警署,我帶着平聞悄悄跟上,只要有人敢對你出手,保他橫死當場!”

葉三口中的平聞原本是位門客,去年娶了個旁系姑娘,入贅到葉家,改了葉姓。

葉平聞也是淬體境武修,加上葉三和爛頂甘,便是除去葉老總貼身護衛之外,葉家目前可用的全部高端戰力。

爛頂甘沒有立刻起身,他下意識地看向裝了死刑通知單的紙簍,猶豫道:“三哥,上回聚英館弟子帶頭到警署護送,也是這麼大張旗鼓,小心這是調虎離山啊。”

“老爺跟冀州議政團幾位大員來往密切,給他們吃個豹子膽也不敢對老爺下手,走!”葉三聽見院外再次響起槍聲,手上加大力道,五根手指如掛鉤般牢牢鎖住爛頂甘的肩部關節,將他向上提起。

爛頂甘沒有反抗,乖乖跟着葉三和管事出了廂房,經過長廊來到葉家大院正門。

看到爛頂甘出現,沈鴻二話不說打了個手勢,鳴槍示警的羅北風收起手槍,端着衝鋒槍瞪了葉家管事一眼,與三名黑人警員上前圍住爛頂甘。

重案隊的警員們做夢都沒有想到,他們不僅能到葉府要人,還能給臭名昭著的爛頂甘拷上手銬腳鏈,將他押回警署。

爛頂甘隨時可以拆了手銬腳鏈,並將六十多位警員盡數屠殺,可他不敢!

道理很簡單,警員們都能想通,因為他們穿着警服,所以爛頂甘只能低頭含胸,灰溜溜走在隊伍前列,忍受路人投來的異樣目光。

看到人們眼中的疑惑、震驚和敬畏,警員們不自覺地挺直腰桿,享受不曾享有的威風。

一路無事發生,爛頂甘心頭的不安卻愈發濃烈。

還沒到警署大樓,遠遠聽見大樓里傳出的報點鐘聲響起,沈鴻突然止住腳步。

“聽見了么?”他笑着問道。

羅北風點了點頭:“聽見了,十二點的鐘聲。”

沈鴻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後仰,讓所有人疑惑不解。

笑到沒力氣再笑時,沈鴻點起一根煙,盯着爛頂甘說道:“聽好了,那是血刀幫的喪鐘。”

………………

以青黃二色為主色調的鄉村田野上,一道身影孤獨前行。

北風帶着滾滾熱浪壓低麥穗,將他風衣衣擺高高吹起。

走到一層平房門外時,日光正巧從頭頂投下,使他的影子在腳下縮成一團。

他微微抬頭,用槍口頂着遮陽帽的帽檐,以冰冷目光直視烈陽。

午時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