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讓兩個兒子送來一壺熱水，給他們一人倒一碗。

“你們不容易，我們也不容易。誰也不能怨，都是老天逼的。可但凡有辦法，人總還要活下去。”等他們喝下熱水，整個人面色好上那麼一絲，村長才緩緩開口道。“你們之前那些人是怎麼雇的？”

聽到村長的話，這些人眼中燃起一絲希望的光芒。立刻就回答道：“干一天活，包兩頓飯，再給三斤米。”

“什麼？三斤米不夠還要包兩頓飯？”村民們中間有人怪叫起來。

這條件要放以前真是廉價得不能再廉價，可現在是以前么？現在的米多金貴，他們自己家裡一天都捨不得吃三斤米。再說，光看這些人的樣子就知道做不了什麼事，這米差不多跟白送一樣。再大方的人也不可能幹這種事。

本來聽村長那麼說，還有點惻隱之心想幫他們一把，可是一聽這每件，幾乎所有人都打消了這個念頭。要是外面有這樣的活，他們還想去做呢。

見村民臉色一變，齊齊沉默起來，鎮上的人也急了。一個看上去有五六十歲的女人開口道：“我……我知道，我們能力不夠，要不，管一頓飯，一斤米，成不？不管什麼活，我們都干，只要能給口飯吃。各位發發善心，給我們一條活路吧！要不是逼得沒辦法，我們也不會跑這麼遠的路，厚着臉皮求你們給活干。”

說著，女人跪到地上一邊哭一邊給村民們磕頭。她一帶頭，其他人也紛紛跪下來，嘴裡不斷哀求着。

村裡人互相看一眼，還是遲疑着不說話。

“就你們這樣，一頓飯就得把我們吃窮，雇了你們，難道讓我自己挨餓不成？”杜蘭擠在人群里，尖利的聲音越發顯得刻薄。

她最不願意下田，要是能僱人幫她做事她倒挺高興，可又嫌人家要得太多。所以她得趕在有人點頭前將這些人的價壓到最低。

“一天活兩斤紅薯，再多的沒有。”杜蘭迅速報出一個價，眼底閃躍着一絲雀躍的光線。

這下輪到鎮里這些人沉默了。

他們體力不如之前被挑中的那些人，同樣的一天的活少收點報酬也應該。甚至若有人雇他們，他們一定會盡心儘力干好活，不讓僱主家吃虧。

但兩頓飯省了不說，連米都沒有，只有兩斤紅薯，這差距也太大了。

如果是米的話，省着吃，一斤米夠一家三口吃一天。但紅薯水分太大，不如米飯管飽，兩斤紅薯還不如一斤米飯頂飽。況且要幹活，總不能餓着肚子做。要是沒力氣做不好，豈不是讓人以為自己在偷奸耍滑？以後還會有人肯雇他們幹活嗎？

可若是不同意，以他們現在的狀況，只怕活着回到鎮上都做不到。他們真的只能這樣接受嗎？

一時間，鎮上的人眼中都充滿無限迷茫和悲慟。

“一頓飯是什麼標準？”

清悅靈動的聲音從人群後響起。人們紛紛讓開身，才發現一個身穿粉白色長款束腰羽絨服的姑娘嫩生生地站在那，如一枝春日綻放的桃花，嬌嫩鮮活，色彩妍麗。

她頭上戴着一頂毛茸茸的大帽子，被帽子一遮，露在外面的只有巴掌大的一塊臉，白皙如玉的肌膚上，嵌着一雙水晶般清澈瑩潤的眼眸，眼神乾淨天真，一點也不象經歷過一場天災的人，顯然是被家裡保護得特別好。

鎮上來的一群人都看得發怔。多長時間沒見過么這乾淨靈氣的人了？

他們不禁有些恍惚，好象又回到這場災難之前。那時候，鎮上的姑娘們整天討論着怎麼梳妝打扮，她們笑得張揚又快樂，走在路上如一道動人的風景。

然而自從第一場雪下來，鎮上的生活就亂了。再等到第二場雪，說是人間地獄也沒錯。

東平鎮屬於南部地區，冬天再冷也冷不到哪去。所以冬天穿的棉衣也不如北方厚實。然而這個冬天出人意料的冷。吃不飽，身體產生不了足夠的熱量，哪怕把家裡所有能禦寒的衣物拿出來穿在身上，沒有電，沒有火爐，還是有一大批人睡下以後，就再也沒能醒過來。

光是這樣也就罷了，最令他們恨得咬牙切齒的是鎮上那一夥惡霸。

是的，原本橫行鎮上的那群人，現在失去政府的約束，越來越無法無天。他們搶了鎮上一家酒店當成他們的大本營，每天派人出去搜刮物資。但凡他們看到的，不管有沒有主，都會強行搶走。

只是他們不光搶東西，他們還搶人。凡是有點姿色能入他們眼的女人，幾乎都被他們糟蹋個遍。而男人，要麼低頭屈服於他們的淫威之下，被他們當成打手弟，要麼不服被他們凌虐至死。

所以他們不敢再待在鎮里，不是餓死，就是凍死，要麼就是被打死。

他們這一趟出來除了想掙一口口糧，也是希望能打探出一條活路。要是能全家搬到附近的村子，就算苦點累點餓點，至少不用擔驚受怕，至少能活下去。

可是他們沒想到，如今農村也不好過。去年收成大減，他們自己都得省吃儉用，哪還有人肯出糧食僱人。也就家裡地多人少，存糧還稍有富餘的人，看在他們可憐的份上，肯出點米雇他們幹活。

但那也是要挑人的。身強體壯能幹活的才要，剩下的那些一看就幹不了多少活，自然也是不願意白白出糧做善事。

就在他們快要絕望的時候，那個聲音就象是一道希望之光，重新點亮他們眼底那絲將要熄滅的火光。

“只要能吃飽就行，不管是什麼。”還是那個最先跪下去磕頭的女人搶先答到。

“吃飽？說得輕巧。看你們一個個不知道餓了多久，那肚子還不得跟個無底洞一樣，得多少糧食才能塞滿你們的胃。”杜蘭尖利的聲音再次響起。

眼看自己想的事就要成功，偏偏被人打斷，還這麼巧是大院的人，這不由得讓她對巫慶峰越發恨得牙癢。

“不，不用，只要，只要能不餓肚子就成，米飯、饅頭、紅薯都成。不會吃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