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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東靠矮山,山泉活水流經城中,一茗樓便坐落在名叫碧泉的小支流上。

泉水十分透亮,泉中游物無依,水鳴如佩環,流經一茗樓為其添了幾分雅氣。

樓有三層,一層斗,二層觀,三層品鑒。鬥茶分三斗,一斗品,二斗令,三斗百戲。

鬥茶每至清明新茶初出,時令最宜。

若是飲茶到了秋末、冬至,便有些失了不少茶的口感特色。

不過歷年來文人雅士興緻來了,即使在冬日也要鬥上一番。汴唐愛茶之重莫過於飯食水源。

十月十日,日不過中一茗二樓便坐滿了看鬥茶的人,三樓坐落文人雅士,名門望族,聽聞今日不少朝中重臣前來觀望,此番陣仗也引來不少平民百姓,圍在一茗樓外湊熱鬧。

一茗樓正中,一進便見碧泉中央拱形小石橋上,擺好了長桌,四周圍着大小桌子是為散客設的鬥茶桌。

桌用一張仇英的《松溪鬥茶圖》隔為二分,泉流方向一道長屏便是各年間鬥茶趣圖。

一樓已坐滿了人,也有其他富家子弟鬥茶,呼聲高漲,也存不少以鬥茶為籍詞,近距離觀看今日的重頭戲。

有人輸的太慘直接砸了自家茶的名頭,不知今日誰還敢來同她斗。

但汴京城不缺無志氣的憤懣青年。

張詹事的大兒子正與陳冀文斗的差點打起來,他說他茶爛,他說他茶酸;他說他詞鄙,他說他詞臭。

二人爭的面紅耳赤誰都不肯退步。

王豐看看三樓拍拍陳冀文的肩膀,趴在他耳朵邊兒小聲兒道:

“你老子來了。”

“滾你的王二狗,誰老子來都不行!”陳冀文將自己面前的茶往張瀧那處一推,抓着他的茶舉起道:

“就你這茶盞上圍的一圈兒茶渣,老子用腳都能泡出來!”

張瀧半隻腳踩在桌上,踩到他面前半個身子拱着,惡狠狠甩着他手中的茶盞,

“誰鬥茶不碾葉?老祖宗的規定都讓你吃了?”

“你他娘的都什麼年代了?老子就覺得直泡茶葉好喝的不得了!”

“你!”

“我!我怎麼我!”

……

京城不缺紈絝,若是兩大紈絝碰撞到一起,還不知誰弱誰贏。

張詹事乾咳了聲兒,瞥到陳老將軍正在瞧他,便端起身子朝他微微點頭。

“孩子何性格應當隨了自家老爹,貓兒呀狗兒呀養不好的撓自己一下也應當受着些。”

身後傳來一個女人細細的聲音真的陳老將軍同張詹事扭頭,那人軟袍,頭戴點翠、金步搖,抬手摸頭之時一陣香氣傳來。

梁妃娘娘。

他們拱手道:“見過娘娘。”

“免了吧多大事兒,可千萬別讓兩個兔崽子叨擾了皇上,怪罪下來本宮可沒折。”她說著拖地霓裳划過二人的腳尖,轉身入了旁邊的觀茶雅室——專供皇室所用。

陳老將軍待她走了霎時拉下了臉,“伽章!去吧那小崽子給本將軍拉回來!”

“是!”

伽章心底抽了口氣,暗自為陳冀文捏了把汗。

陳老將軍生起氣來大夫人都拉不住。

“今茶有茶今朝醉,所到一茗甚是歡?什麼狗屁茶令?”陳冀文將張瀧寫過的紙撕的粉碎,丟進了一旁水流中。

張瀧指着他的鼻子罵道:“喝喝喝,曲項向天喝又算什麼玩意兒!”

周圍雅士被他們嚇得不敢出聲兒,不知那處傳來一聲兒噗哧,人群散開,陳冀文怒氣的臉漸漸陰鬱。

那人一手撐在桌上,一手扶在大腿根兒,抖着腿饒有興緻的摸着下巴。

一茗樓大多穿淺色清雅直袍或者暗色束腰,他則穿了一身灰不灰,黑不黑的雜染水墨,雜染到顏色髒兮兮,不知從哪個未染好色的半成品中挑中了一塊兒破布,改成了大袖衫。

而齊棣對面那人着了一身山水墨圖大袖衫,顯然是齊棣身上那破布料的成品。

“好!好一個曲項向天喝!這令好啊!雅俗共賞!”齊棣直拍雙手,滿意的朝對面人看去,

“君止!你說雅趣不?本以為將軍府都是粗鄙之人,卻從未想到有陳七公子這般的才思能將!”

君止輕輕點頭,溫柔的朝陳冀文點點頭。

國子監祭酒最欣賞的一位學生竟然欣賞陳冀文的令,忙不少人開始替陳冀文說話。

伽章才下一樓就見陳冀文幾乎陰出水兒的臉,和張瀧憤恨喘氣瞪着陳冀文的樣子,險些欲將面前桌子掀了。

眾人不知陳冀文為何突然變臉,明眼人能看出來陳冀文並不喜齊棣。

莫不是二人中間有隔閡?那為何齊棣還要為陳冀文辯解?

四周茶香濃郁,泉水凌咚作響為方才爭鬥的二人添了幾分安撫。

所幸同張瀧交好的友人將他拉遠了,還暗自告誡張瀧不可動怒,老爺子們都在,指不定還有皇室來看這場名聞天下的鬥茶。

一樓徹底沒了聲辯音,取之而來的是談資、燒茶。

齊棣幽幽地轉回身子,不管陳冀文如何,淡淡的繳着自己茶盞直打瞌睡。

君止搖搖頭,為他添了些熱茶。

“昨夜以及前夜你去了哪裡?”

他思起齊棣大半夜不歸小茶館兒睡覺,問道。

齊棣閉着眼睛歪着腦袋迷迷糊糊道:“要你管!”

君止又搖了搖頭。

他抬眼看到橋上的茶桌,道:

“今日應是最後一日。”

“我猜沒人去了鬥了。”齊棣心不在焉道。

君止問道:“那為何挑了鬥茶桌?”

齊棣睜開眼睛吸了吸鼻子,“聽說唯徐芊芊長相可觀,近些應該能看清楚她的樣貌。萬一是那種遠處美近看歪眼斜嘴的,那多沒意思。”

君止一怔,險些紅了臉。他沒好意思道破齊棣自己想瞧人家姑娘的話。

“哈哈哈,我知道君公子正直,弱冠之年還不瞧瞧人家姑娘,我都替你急的慌。”齊棣沒羞沒臊道。

君止燒着自己跟前的茶,小聲兒道:“娶嫁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君止並不敢多瞧她人。”

“你,唉……老光棍兒。”齊棣嘆了聲兒,君止欲想說什麼,那唯徐芊芊已經落座,遮在《松溪鬥茶圖》後叫人看不清樣貌。

不過周身人的竊竊私語,便叫人愈發好奇唯徐芊芊的樣貌。

一茗樓掌事拿出今日報名單,手滑到之處都是刮掉的名字,待到最後,他瞧着兩字差點喊了出來,忙改口道:

“最後一位!莫……莫贈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