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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贈覺得自己快死了。

她好像看到母妃將她整日鎖在閨房中,不讓她出門半步。

她手心很疼。

彷彿母妃又拿着鞭尺一下一下的甩在她手心,她不敢哭喊,怕她再生氣昏倒。

她心裡沉入了冰窟,只因母妃指着她的鼻子說莫贈長得像那個叫溫望舒的女人。

她從來沒有見過溫望舒,也不知道母妃口中那女子什麼模樣。

那年也是十月,那年雨水甚多,斷斷續續下了整整二十天的雨,父王繁務頗多,一月未歸。

家中婢子、婆子都說,父王去找那宮中的娘娘,溫望舒去了。

莫贈又一次被母妃關進偏閣,破閣樓年久失修,樓層塌陷屋頂漏水,莫贈在潮濕的地方呆了二十天。

吃着從小跟自己一起長大的婢子雪兒送的冷饅頭,喝着雨水,她沒想到自己能活下來。

她才被父王救出來的時候,雪兒被母妃生生打死,只因為雪兒為莫贈送吃的。

從此以後,莫贈身邊再無婢女。

從此以後,父王無論去哪兒,身邊都帶着莫贈。

可莫贈從未記恨過母妃。

莫贈小時候,她也是曾護過莫贈的。

八歲那年莫贈被齊棣推下水,母妃呆在她身邊守到莫贈蘇醒,她從來沒有見過一向狠厲的母妃,那般失魂落魄的樣子。

那一年,母妃送了自己一塊兒從廟裡求來的平安玉,未經雕琢,潔白如霜。

她日日夜夜放在身邊,旁人眼裡看着是只普通的禁步,在她眼裡卻是世間寶貝的珍品。

“母妃,我可喜歡你送我的玉了……那溫望舒是誰……溫望舒到底是誰……您是我的母妃,我長得不像她,我怎麼可能長得像她……”莫贈緊緊抓着母妃那雙,因常年撫琴而粗糙的雙手。

“母妃……我聽話您的話……您……您不要丟下莫贈……您說您想去看大漠戈壁荒灘,說那荒涼如您的心一般,我去看了……您說我落水不通水性凈給人麻煩,我現在水性可好了……”

莫贈說罷,眼前的王妃卻漸漸消失,莫贈忙抱住她,大哭大鬧道:

“母妃!母妃!父王曾在我面前喝醉,說過他真情實意的愛過你,可是我還沒將這件事情告訴您,您怎麼就,怎麼就……沒了呢……”

突然,莫贈抓不到王妃了,她失魂落魄的坐在空床之上,空洞的望着敞開的房門。

梨花門外,走來一個人影。

莫贈望着那身紅色朝服,她眼眶一酸,急急忙忙從床上下來,卻不慎跌落在地。

莫贈全身酸痛無力,她艱難的抬起頭,“父王……父王……您讓女兒去管理今年的貢茶,女兒聽話去了……下一年再來貢茶……下一年……”

“茗溫……”

父王在叫她?

莫贈被人緊緊抱在懷中,她高興道:“您……您能不能留女兒在家……”

“齊棣待你好嗎?”

“好,好,他待我很好……”

……

“茗溫,別睡,別睡……”

莫贈抖了個激靈,猛然睜開眼睛。

那張赫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臉,莫贈扯着嘴唇笑了笑,“我以為我死了呢。”

“說什麼傻話,方才看你做夢又哭又笑的,可急死我了。”他焦急萬分,見莫贈醒來也未鬆口氣。

莫贈干望着房頂的破洞,喃喃道:“夜深了,我睡了一下午。”

齊棣抿着干唇,他也叫了莫贈一下午。

“你看那些乞丐,是逃荒過來的村民,那個兇巴巴的頗腳老頭兒就是他們的村長,他們是好人,我們在這兒躺了好幾天,是他們一直照顧我們,喂我們喝水吃乾糧。”齊棣撇開話題,語氣輕鬆道。

“今是幾日?”

“十月二十四日。”睡了四日……

“他們為何逃荒?”

“前些天父親不是想要在縣、鄉增教書的地方嗎?那蘭縣縣長貪污挪用朝廷撥下來的銀子,被廟鄉壩村的村長發現了,於是又碰上近日雨水多山體滑坡,沖了他們的村子。蘭縣縣長劉鎮不禁未幫他們修整,還向上頭捏造了全村傷死的假事件兒。”

“下頭都這般黑暗,朝廷更是兇險。”莫贈冷笑道。

齊棣語氣沉重,“他們想要進京討個公道,無奈最近京中來了些胡人,京城整治的厲害,怎……”

“怎會允許這些無權無勢的小老百姓前來搗亂?”

齊棣咬着後槽牙擠出一個字,“是。”

莫贈氣若遊絲道:“慎之,我難受。”

“我背你去看病!”

齊棣心頭也難受到了極點,彷彿一直呵護的瓷娃娃突然有一天破了一角。

他努力抱她起身,卻嘗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抬起來她,莫贈看着他額頭密密麻麻的細汗,有氣無力道:

“我太胖了。”

他頓時紅了眼眶,

“我去給你找大夫。”

莫贈摸向齊棣的手,輕輕搖頭,“我們落水,京中虎視眈眈的人都盯着我們,尋我們的人不少,可想要……想要殺我們的人也不少……那些趁着渾水摸魚的人,只想坐收漁翁之利,他們巴不得齊家和魏家結梁,順便拉漠北王下水……”

齊棣喉嚨壓着一塊兒石頭,他抬頭仰天,莫贈隱約看到月光之下,齊棣眼眶中的晶亮透明的珠子。

莫贈眼睛酸痛,又睜不開了。

“我很喜歡你送我的那隻陶蛋。”

“喜歡,喜歡的話,等我們回京城,我多送你幾個,不對,十個,百個,我把整個屋子都給你擺上陶蛋。”

他知道她開始說胡話了。

“我也喜歡你送我的那張白帕……”

齊棣一怔,莫不是自己羞辱她送的那張?

“若是以後我們回京城,你要收斂些自己的性子,爹爹雖脾氣暴躁了些,但那是對你極好的。他不期望你能讀書坐政,只求你懂事聽話。慎之……以後你要懂得服輸……”

齊棣看着她神智不清的樣子,痛極了,心裡實在痛極了!

“你這小丫頭,怎總撓人心呢?”

莫贈覺得時間好長……恍惚中,一人溫暖的身子裹住了她,莫贈卻仍舊冷的不停的顫抖着。

她感覺有人在她耳邊不停低喃,她卻聽不清。

只知道,那人好像在講故事。

好像在講兩個人,八歲相遇,十二結梁,十六成婚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