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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靈兒看了李尤一眼,李尤擺了擺手,別過了頭去。機靈兒見李尤也答應了,他氣一沉,指着李尤的母親破口大罵:“你……#$%&*!@#$%&*!#¥@%¥#……&!”

那一邊兒的李尤攥了攥拳頭,蹲下身來,呼吸之間背部一起一伏,顯然心內憋着氣呢。但他知道兩位大仙不會做無意義的事情,更不是想藉機羞辱他,這兩人神通廣大,他們必定犯不着和他一介凡人置氣的。

可雖然知道這是看病的方法,但對於他來說,確乎是母親在挨罵,他又有氣不能撒,這讓他憋屈得好生難受。

丹歌子規則並不在乎這罵聲,他們兩人都全神貫注地看着李尤的母親。而李尤母親的反應,之前更為強烈了。

之前機靈兒只是閑談一般,雖然喋喋不休,但話全是關切與詢問。那時李尤的母親的反應也翩翩起舞,但那舞姿似如芭蕾,似伴着悠揚舒緩的音樂,訴盡的是人世惆悵,其無限感懷。

而此時機靈兒罵得精彩,一句句頗為難聽,他常在那市場里,耳濡目染,雜着鄉音罵出來是龜孫兒接着龜孫兒。而李尤母親的反應,似是聽到了熱情激烈的音樂,登踏之間扭動起來,是倫巴或者拉丁,舞姿之嘆出來是寶貝兒接着寶貝兒。

丹歌看到這樣的情況也明了了,他的猜測應該是正確的。他朝着機靈兒擺了擺手,“好了,不用罵了。你繼續說話,引着她往回走,你若是累了,換李尤去。”他說著一拍蹲在地的李尤,“你應該很有經驗吧。”

“嗯!”李尤噌得站起身來,走向自己的母親。他走到母親身邊,對着一旁的機靈兒道:“你歇一會兒吧,我領我媽回去行了。”

機靈兒連連點頭,如釋重負地應着,“哦哦哦!好!”然後他緊跑兩步,跑到了丹歌子規一行,他可生怕慢跑兩步,挨了那李尤的巴掌。

“你們看出什麼來了嗎?”丹歌問向子規和機靈兒。

機靈兒點點頭,“最淺顯的,她聽不到我罵她,而我罵得越激烈,她跳得越帶勁。”

丹歌點點頭,繼續問道:“那麼深一層的呢?”

機靈兒想了想,道:“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外界的聲音對於她,都是美妙的音樂。”

“還有呢?”丹歌繼續問。

機靈兒搖了搖頭,“不知道了。”

子規在機靈兒答話的時候在沉吟,而此時終於發言,他道:“不止外界的聲音對她是音樂這麼簡單,我們聽到音樂不過是聽而已,她卻會跟着音樂跳了起來。

“如果是一個熱愛舞蹈的人,聽音樂跳舞似不算什麼。可從我們看到她,到現在,已經近一個小時過去了,她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她是一個凡人,且年過半百,跳一個小時的舞蹈體力早耗盡了,可她停不下來,說明這跳舞,並非她的本意。”

丹歌點頭,“我也有這樣的發現,可她如果沒有停止過,她早該累死了。”他說著扭頭要問向李尤,扭身後卻發覺李尤的母親已經停止了跳舞,正亦步亦趨地跟着李尤,李尤走得極慢,一步步踩在地毫無聲響。

丹歌子規對視一眼,有些詫異,卻也覺得這才是理所當然,畢竟如果真得一直跳着,這李尤的母親早累死了。丹歌朝着李尤喊道:“李尤!”

聽聞丹歌叫自己,李尤連忙擺手,但已是遲了。只見身旁他的母親擺了一個華麗麗的開場姿勢,然後輕點腳尖,在空優雅地轉了個圈,腳一落地,身子完全停滯下來,似是等待着後續的聲音響起,她要翩翩起舞了。

“唉。”李尤嘆了一聲,看了看自己的母親,向丹歌回話道,“您問吧。”他的母親聽到李尤的話,開始跳了。

丹歌問道:“什麼樣的情況下她會停止跳舞呢?”

“夜幕降臨的時候,她會完全停止跳舞,聽到聲音也不會跳了。但是那時她依然聽不到或者說聽不懂我的話,我和她說什麼,她看起來也像是聽音樂一樣。”李尤答道,“白天的時候,如果安靜能持續兩三分鐘,她也會停下來,但一聽到聲音……”

他說著一指旁邊起舞的母親,“會這樣了。”

丹歌點了點頭,扭回了身來繼續和子規機靈兒往李尤家走,他說道:“這樣看來,我的猜測應該沒有錯,但我的猜測又和這實際的情況有些出入。”

子規看向丹歌,“說一說。”

丹歌道,“這世界有一種蟲子,名叫纏蟲,糾纏的纏,寓意其如果住入人體,則很難祛除,它會一直纏着你,直到它死去,而它幾乎是長壽的不死蟲,所以只能是你死,而不會是它死。這纏蟲頗為有趣的地方在於它住在人體不同的地方,人有不同的癥狀。

“如果住在胃腸,是饞蟲,嘴饞的饞,這人會愛好美食滋味;住在胯間,也是饞蟲,這人卻不是愛美食而是饞愛美色;住在口,是讒蟲,讒言的讒,此類蟲最多,它們常居在舌下,舌下青黑之色,有如微卵,即是讒蟲。

“口有讒蟲的人,愛吐讒言,性好阿諛,是名副其實的馬屁精。而這纏蟲如果住在了人的耳,是善聽得讒言的讒蟲,世間但有所語,都會化作裊裊仙音,是李尤母親的這種狀態了。”

“哦。”子規和機靈兒都瞭然地點了點頭。而後子規問道:“那你所說的出入是什麼?”

丹歌苦笑道:“可我從沒有聽說過一個耳讒蟲讓寄主聽到仙音後隨之起舞的呀!”

機靈兒歪了歪腦袋,“許是個愛跳舞的讒蟲?”機靈兒說完霎時閉了嘴,佯裝四面打量着,假裝愛跳舞的讒蟲這一句話不是他說的。他只是一時嘴快,而後他覺着自己這樣只是瞎猜,一定要被丹歌罵了。而如果挨罵,只能怪自己見識太過淺薄!

但出乎機靈兒的預料,在他說完話後,丹歌卻是很認真地想了想,最後竟點了點頭,“這倒不無可能啊,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纏蟲雖小,可是也有性情的。”

機靈兒聽到丹歌這樣說,悄然拍了拍胸脯,似乎是被他蒙對了,可他以後可不敢這麼嘴快了。尤其說道一些高深的地方,他如果說錯,恰證明了自己見識短淺。

丹歌豈會不知道機靈兒的動作,他向機靈兒道:“你說錯了不要緊,不敢說才是大錯,說出來別人提點你,你尚能學得真本事。你只囫圇聽了人家的,對你可毫無益處。”

丹歌說完也不管機靈兒領悟了多少,扭頭對子規道:“我大抵確定是耳讒蟲作祟,其餘的異樣,應當和機靈兒猜測的一樣,是讒蟲本身的怪異。”

“那你可有什麼辦法解決?”解決辦法才是子規關心的重點。

丹歌想了想,然後看向機靈兒,“你有什麼想法?”

機靈兒眨巴了眨巴眼睛,默默地搖了搖頭,“我沒有想法。”他對於修行者們的手段,還知之甚少,所以讓他天馬行空,也行不起來。

丹歌點點頭,也沒說機靈兒什麼,他心已經有了策略。他看向子規,“我準備在今天下午,去找一趟天子。這一次試着打探打探風標的消息,再從他那裡得到兩三張硃批,為之後的事情做準備。

“我猜那金勿會在近幾天找我們提及找風家典購的事情,你留在酒店裡應付他,如果他提及了此事,答應他是了。”

一旁的機靈兒聽得目光一亮,因為他聽到了風標,又聽到了典購,他猜測這自己的差事在這面了!果不其然,丹歌在說完之後轉身看向了機靈兒,機靈兒滿是期待地看着丹歌,但丹歌的話卻讓他一下子摸不着了頭腦。

丹歌看着機靈兒道:“機靈兒你還記得自己長什麼樣子嗎?”

“呃……”機靈兒撓了撓頭,暗道說好的差事呢?!他不知如何作答,但細想起來,自他從肖家逃離到如今,已經有八年的時間了,肖家也被滅族近七年了,他也隱姓埋名了七年了。

七年前他遇着風標時,風標尚還是個說話老成的少年,也十五六歲而已,那時的風標修行已經不可估測了。而如今風標已經長成了翩翩公子了。七年來,他完全聽着風標的話,從不曾看過自己的臉,只在洗臉是隱約照見過,但水被打亂,那一張臉也不具人形。

七年了,自他十四歲開始,七年沒有見過自己的臉,這七年也正是他在發育成長的時候啊,他一定不認得自己了。

機靈兒到此處,默默地搖了搖頭。

丹歌道:“馬家對於你的情報已經銷毀,你其實可以以真面目示人了。”

機靈兒滿是疑惑,他道:“什麼真面目?難道我現在的臉……”

子規道:“風標與你的初次見面,在不知不覺間,為你施展了易容術,以保證你不會被馬家人認出來。他還不放心,讓你去那魚龍混雜的市場里混生活。這七年來他應該時常出現吧?他不為別的,是為了維持你這一張臉。”

機靈摸着自己的臉,左右看着無法定神,七年風標與自己想見的一幕幕場景浮現眼前。確如子規猜測的那樣,風標一年總要出現個兩三次,有時候一句話也不說,只是遠遠地看看,點點頭,走了。他從來以為風標是路過!而其實……

丹歌嘆道:“他為了保你的命,可真是煞費苦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