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燕嚇了一跳，楚岳立刻放下了碗，喝道：“誰？”

“我，是我！”院子里有人說道，走了過來。

程燕聽出了聲音，拍了拍楚岳的手，起身打開了門，“是葛紅。”

這會兒上，葛紅走到了門口，有點拘束的站在那裡。

“進來吧！”程燕笑道，，示意葛紅坐沙發上，起身給葛紅從保溫瓶里倒了杯水。

葛紅還是頭一次來程燕的家，左右環顧了一周，房間里通了暖氣，寒冬臘月暖和的像春天一樣，地上鋪着漂亮的水磨石地板，傢具打的漂亮精緻，沙發柔軟的好像整個人都能陷進去，鋪着漂亮的鉤花罩子，客廳里放着一台會說話會演電影的機器，估計就是傳說中的電視機，玻璃茶几上放着雕花的花瓶，花瓶里的花竟然還有香味……

她心裡忍不住感嘆，這簡直就是神仙才能住的地方啊，她要是不是認識了程燕，恐怕這輩子都不知道原來人能活的那麼舒服。

程燕把水杯放到了葛紅跟前的茶几上。

葛紅低頭看着程燕端水杯的手，乾淨白皙，跟白玉一樣，纖細白嫩的手腕上還戴着一塊小巧精緻的女士手錶。

她有點羞愧局促的把手藏到了圍裙兜里，她從小幹活，一雙手就像是枯樹皮，手背青筋暴起，還年年都生凍瘡。

葛紅打量一圈，目光便到了楚岳這裡，慌忙把頭低了下去。

“你來是有啥事？”程燕問道，看葛紅身上還戴着幹活用的圍裙，估計她是從簡餐店直接過來的。

葛紅從圍裙兜里掏出來一張疊的整整齊齊的紙，垂着眼睛遞給了程燕，說道：“燕兒，那天你替我還了李老財二百四十塊錢，我託人寫了張借條，按了手印，你拿着借條吧！”

程燕微微有些詫異，接過紙條，打開看了一眼，估計代寫借條的人文化水平一般，字寫的歪歪扭扭，不過把借錢這個事說的還算清楚，紙條下面有個鮮紅的手指印。

“你還寫了借條？沒必要的。”程燕搖頭笑道。

葛紅趕緊說道：“燕兒，我知道你人好心善，但這錢的的確確是我欠了你的，我寫借條天經地義的，你一定得收着。”

“行吧，你既然拿過來了，我就收着。不過你心裡別總叫這錢壓着，現在你和李老財離了婚，算是開始了新生活。要是遇到好的，你別錯過。”程燕說道，隨手把借條放在了飯桌上。

葛紅苦笑了一聲，說道：“燕兒，你們先吃飯，我去店裡。”

程燕剛要起身送葛紅出去，突然想起來，回頭在她在省城“血拚”回來的戰利品中一通翻找，拿出來一疊厚厚的紅色薄毛料布，遞給了葛紅，說道：“這是給你，趙姐還有張大嫂帶的，馬上過年了，你們三個分一下，做身衣裳吧！”

程燕買布都是論匹買的，給三個人做衣裳綽綽有餘。

葛紅接過了布料，手感十分柔軟厚實，一摸就是上好的料子，忍不住露出了個笑臉，“謝謝燕兒！我替她們倆謝謝你！”

程燕擺擺手，笑着送葛紅出去，趕緊把院子門給關上了。她和楚岳回來的時候，大包小包往屋裡拎，又是忙着整理東西，又是忙着做飯的，竟然忘了關門。程燕背靠着院子門吐了吐舌頭，也不知道葛紅看沒看到楚岳喂她飯親她嘴，要是看見，可就尷尬了。

葛紅捧着布料回去，說這是程燕從省城帶回來的布料，張嫂子和小趙稀罕的不行，摸着布料愛不釋手。

小趙喜滋滋的拿着布料往自己身上比，說道：“這布料多，足夠咱們三個用的！我想做套紅的列寧裝，跟那些坐辦公室的女幹部一樣，再配雙黑皮鞋！”

“小老闆可真是大方啊！張嫂子也高興的很，“我小姑子結婚買的毛料摸着不如這個好，還三塊錢一尺呢！這料子肯定更貴！”

葛紅想起來她去程燕家裡看到的，幾乎堆滿了客廳的大包小包，有點心驚肉跳，覺得程燕太不會過日子了，這得花多少錢啊！

“你打算做件啥樣的衣裳？”小趙看葛紅不吭聲，問道。

葛紅也不知道，她就連結婚也是穿的當年母親結婚時穿的一件紅褂子，從小到大都沒穿過新衣裳。

“要不，算了，這料子你們分了吧，我不做衣裳了。”葛紅咬着唇說道，“見天幹活，我也沒別的地方去，穿這麼好的料子糟蹋了！”

張嫂子勸道：“小紅，你還年輕，未來的日子還長着呢！年紀輕輕的，好好打扮打扮自己，再找個好的嫁了，生幾個孩子。女人這輩子，不就圖個家庭幸福嗎！”

“我這樣的，能嫁啥好的？再說，又哪有啥好的？”葛紅嘆氣道，這世上的男人多的是李老財那樣的在外面胡混，回家打婆娘，“我知道的嫁的好的，就燕兒一個。”

小趙聞言，點頭笑道：“是啊，楚營長人是真的好，萬里挑一的好男人啊！”

“楚營長是個好人！那天要不是他擋在我前面，不知道我得挨李老財多少打……”葛紅想起那天受的屈辱，眼睛都紅了。

張嫂子笑道：“誰不知道楚營長是出了名的疼媳婦啊！當初在部隊的時候，楚營長對誰都是冷冰冰的，模樣嚴厲。可他跟咱們小老闆說話，啥時候不是溫溫柔柔的，大氣都不喘一個的？”

葛紅想到了她走進程燕家的院子里看到的一幕，程燕敗家的花了那麼多錢買那些用不着的東西，楚岳一點都不見生氣，給程燕喂飯不說，還動不動就親程燕一口，他看向程燕時的眼光滿滿都是寵愛的情意。

葛紅從小到大見識的男人基本都是她爺爺，父親，哥哥和前夫這樣的鄉下漢子，對女人非打即罵，女人在他們眼裡不過是幹活和生兒子的工具。

她從來沒見過像楚岳那樣寵溺媳婦的男人，若不是她親眼所見，她也不敢相信這世上還有像程燕這樣被丈夫捧在手心裡的女人。

葛紅又想起了程燕那個舒服的如仙境一般的家，還有程燕端給她水杯時露在她眼前的白皙細嫩的手。

儘管她內心知道不應該，可她搓着圍裙兜里粗糙如老樹皮的手，怎麼也抑制不住心中難過的酸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