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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把光劍洞穿了那個領頭男子的腦袋,姜寧收劍而立,對面的男女笑着走來。

姜寧和男子相視一笑。

“心中有刀,手中便有刀,好一個心刀術,”姜寧笑道:“刑舍這一代的傳人,便是你罷?”。

“青玄的眼光太差,《木皇經》就算直接教給你,我看也沒什麼不妥。可你非但沒學到木皇經,反而因此被宗門追殺,真是諷刺。”。斷刀男子笑道。

尾巴朝着自家的男人做了個鬼臉,當然,這個‘自家’是她自己在心裡封的,嘴上可不敢說出來。

少女蹦蹦跳跳的拉起了蘇鵲的手,找了一張還算完整的桌子坐下,笑道:“男人就是喜歡互相吹捧,別理他們,我們接着吃面!”。

阮娘的鋪子雖然也損毀了不少,比起張屠那邊碎了一地的木屑還是要好得多,後廚根本沒有受到什麼波及,兩人也算是劫後餘生,歡歡喜喜的跑去做面。並直言今天的面管飽,不要錢。

男子名叫呼延風,如姜寧所想的一般,就是刑舍當代的傳人。

“阿風啊,你們接下來打算去哪兒呢?”

呼延風喝下了一大口酒,爽朗道:“老頭子只讓我到大陸上四處逛逛,倒也沒什麼特別的交代,想去哪兒便去哪兒唄!倒是阿寧你,帶着媳婦兒這是要去哪兒啊?”

邊上吃面的尾巴和蘇鵲皆是滿頭的黑線,她們這邊還沒來得及姐妹相稱,那邊倒好,已經阿風阿寧的嘮起家常來了。剛才那股子我有一刀,便可屠光天下賊寇,我有一劍,就能斬盡人間不平的豪俠義氣登時就消弭無蹤。

相談盡歡,分別無期。

君子之交淡如水,菌子煮粥也沒什麼鳥味兒。

不是每座山裡都能夠找到山洞,所以今夜,姜寧和蘇鵲就只是坐在篝火旁,並排靠着大樹,一人一截竹筒,喝着寡淡無味的菌子湯,看星星。

蘇鵲喃喃道:“你說,那張屠和阮娘,以後會如何?”

姜寧腦袋頂着樹榦,搖了搖頭。

前路漫漫,誰又說得清楚呢?

只是打那以後,詹州城外的驛道上,便只剩下了一家店,賣酒,還賣茶,有肉,也有面。外頭的欄杆上整年四季拴着一條髒兮兮的驢子,吃美了,總喜歡啊,啊的叫着。

東庭域,是高來高去的修者們的東庭域,也是柴米油鹽的凡人們的家。姜寧翻了個身,又想起了時候。

姜寧沉沉睡去,蘇鵲則盤膝坐好,開始了她人生第一日的修鍊。

何為風?

蘇鵲記得爺爺曾捻着煙絲講過:氣動便是風。

而這本據說創自風尊者李嶠的《遮月訣》上則有更加形象的說法:

解落三秋葉,能開二月花。

過江千尺浪,入竹萬竿斜。

風是收割生命的鐮刀,是造化萬物的妙手,是推波助瀾的力量,是素手摩挲的溫柔。

風住塵香花已盡,風過山山黃葉飛。風能推雲遮月,亦能撥雲見日。

素手掐訣,真氣流轉,輕靈的微風裹帶着周遭的元氣絲絲縷縷的融入了蘇鵲的身體,經脈中有細微的氣機流轉,每經過一周天,便壯大一分,許是先前喝下的雪瓊脂起了作用,朦朧的乳白色霧氣在身體中蒸騰,源源不斷的化作溫馴的靈力流入經脈,與那股剛剛成型的氣機合流,發出‘啵!’‘啵!’的響聲,蛋殼破碎一般,稍稍有些疼痛,更多的則是衝破牢籠的自由和欣喜。

東風一夜花千樹,朝陽初升的時候,蘇鵲已是鑄魄六層。

姜寧卻不見了。

環顧四周,找不到半點姜寧的蹤影,蘇鵲頹然靠在樹榦上,腦子裡,心裡,空空的。

終究還是被丟下了么?

直到腳跟無意間碰倒了靠着樹榦的半截青鸞,這才悄悄鬆了口氣。

她知道,姜寧即便是拋下她,也絕對不會丟下青鸞。

青鸞規格偏巧,劍柄上刻着鸞鳥雲紋,劍刃細窄,重量也輕,即便是對武器一竅不通的蘇鵲,也看得出那分明是把女子的佩劍。

“韓水邊。”蘇鵲輕聲的呢喃。

青鸞應是她的劍。

“韓水邊,韓水邊。”

打從聽風崖下背回了姜寧,這個名字就反覆反覆的出現。

起先只在耳中,後來便扎進了心裡。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姜寧已經不再念叨這個名字,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名字越來越沉重,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就連姜寧沒有離開自己這種令她安心的消息,都要她透過那個名字才能確信。

蘇鵲總覺得,自己就像一張宣紙,被人揉皺了,即便你將它攤開,拿平整的書籍壓着,那來往縱橫的溝壑依舊在那裡,怎麼也無法抹平。

那溝壑的名字,叫做‘韓水邊’。

蘇鵲抓起青鸞,舉過了肩頭,良久,又頹然垂下。

一個人若烙在了另一個人的血液里,只是扔掉她的劍,又有什麼用呢?

地上是一頭獐子和幾株藥材,蘇鵲聞聲回頭的時候,青鸞已經到了姜寧的手裡。

女孩神色一黯。

“找到了幾根山藥還有一株老參,”姜寧笑道:“這大清早的,炖一鍋肉湯嘗嘗,那是最好不過!”。

女孩還沒能完全收起先前那些不愉快的思緒,賭氣道:“荒郊野地的,哪來的鍋碗炖湯?”

姜寧也不言語,青鸞在手裡隨意的挽了個劍花,斷口指着不遠處地上的一塊大石,輕描淡寫的削出了幾十道細如蛇的劍氣,一時間石屑翻飛,煙霧騰騰。

姜寧虛手一招,便有一隻半個井口大的石鍋和兩個巧的石碗落在了蘇鵲的腳下。

“男人管打獵,女人管做飯,”姜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背靠着樹榦,翹起了二郎腿:“炖湯的事情,就交給你啦!勺子你也有,我就不做了。”。

女孩兒黑着臉,一言不發的站在姜寧的身前。

“還杵着幹什麼,炖湯去啊,快點,我餓了。”

女孩兒伸出手,氣鼓鼓道:“青鸞給我,我要切菜!”。

約莫是吧青鸞當成了出氣筒,蘇鵲幹活兒乾的特別起勁,這會兒拿青鸞削兩片山藥,那會兒又往那獐子腿兒上劃拉下兩片血肉,沒過多久,一鍋香噴噴的肉湯就炖好了,連帶着方才鬱悶的心情都消失不見。

姜寧和蘇鵲相對而坐,喝下了一碗又一碗。

就連山林中的走獸飛鳥,都被這肉湯的香氣吸引,徘徊在四周,不肯離去。

只不過姜寧身上有一股濃烈的殺氣時隱時現,所以那些鳥獸即使眼饞心焦,也只是耐心等那二人吃干抹凈走遠,這才迫不及待的上前,爭搶那還余了些的殘羹冷炙。

姜寧一路上都在盯着手裡的青鸞,這讓蘇鵲很不爽。

他依稀記得,成為內門弟子的時候,她將佩劍青鸞送給了自己,卻拿走了他的佩劍墨魚。

“換劍如換心!”韓水邊如是說,“即使,我是說即使有一天,我離開了你,只要墨魚還在我的腰間,我的心,便還在你那裡。”。

那一刻,他曾在韓水邊的眸子中看到了世界上最亮最耀眼的星光。

可墜崖的那一日,掛在她腰間的是一把陌生的劍!

呵。換劍如換心!

姜寧洒然一笑,青鸞脫手,整個劍身都沒入了山石之中。

蘇鵲早上扔劍時的模樣,他遠遠的看着,便覺得有些心酸。她本不該被自己如此輕慢。

去也終須去,留也留不住!且將舊時意,憐取眼前人!

蘇鵲盯着山壁上的青鸞愣愣出神,姜寧不聲不響的牽起了她的手,輕笑道:“該找一把趁手的新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