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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歌寫的《深宮囚愛》里的皇帝因為失察一件大內情殺案,要引咎退位,體現出大黎律法的公正嚴明,表達了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的主旨,可張洛兒居然續寫成了百官上奏諒解皇帝,用極大的篇幅歌頌了皇帝以前的政績如何好,最後皇帝感激涕零之下,居然真的覺得自己無罪,繼續做皇帝了!

安歌原本也沒有指名道姓的寫是哪個朝代哪個皇帝,話本嘛,一般人都不敢寫當朝的,怕出事,但她也借用了一些當朝皇帝的政績,說寫得就是殷沐也差不多。

這續篇要是被皇帝看見了……安歌回想起殷家人的自信,那皇帝根本不會覺得這是在諂媚拍馬,只會覺得他自己本來就是這麼個以德服人,犯錯了也會被天下人諒解的好皇帝,指不定還會把張洛兒叫到宮裡,狠狠地誇她一頓。

安歌又趕緊翻看了她寫得另一篇《愛在沙場》,這一篇寫得是與景瀾一樣少年隨父出征的將軍,艱苦抵禦外敵,回朝之後又與皇帝一起穩定朝堂的故事,體現了君臣契合,政治清明。

這篇話本安歌一開始寫的時候,是抱着氣死景瀾的心態來的,所以也用了景瀾的名字和身世,旁人一看就知道她寫得就是景瀾。

可張洛兒續寫的部分,景瀾無所不能,任何女子見了他都會愛上他,如今景瀾就在一位柔弱的、家世可憐的女子和一位出生官宦人家、在後宮為女官的霸道女子之間搖擺不定。

張洛兒在暗示什麼?是說她安歌就是這個得理不饒人的霸道女子,而她就是那位受人欺凌卻依然心地善良的小可憐嗎?

安歌越看越氣,索性把這一冊邸報全給撕了。

“小家子氣,絕對不是她寫的。”

將軍府內,景瀾隨手放下了新出的邸報,身邊伺候的人立即端上了一杯茶。

從安歌第一次將他的名字寫入話本中,他就一直在關注後續的故事,這麼長時間看下來,他清楚的知道安歌的文風,因此一眼就看了出來。

景瀾當即叫來兩名護衛,吩咐道:“你去邸報府打聽打聽,安歌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那兩名護衛應聲下去,老管家又走過去將黃木桌上的邸報收起來,輕笑道:“主人為何如此在意安大人?”

景瀾看了他一眼:“我什麼時候在乎她了?別瞎說。”

在景家當了三十多年的老管家看來,這反駁不過是欲蓋彌彰。老管家低垂着眼,按捺住洞悉一些的自得,道:“主人以往只看兵書,但自從見了安大人之後,就每每派人去書市買邸報,看完了,還將安大人寫的部分剪下來貼好,我還從未見過主人對打仗之外的事如此上心。”

“我有嗎?”景瀾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自言自語道,“不可能的事,是我回京之後太閑了。對,一定是這樣,我現在就去京郊,親自督導將士操練。”

說罷,景瀾起身,立即去了軍中。

他派去的兩個人去邸報府查探的時候,恰好遇見了麗嬪,麗嬪也是來問責的。

這算是到親自訪邸報府的地位較高的人物了,劉詠絮

立馬將她請到了書房,親自泡了一盞黃芽,討好地笑道:“麗嬪娘娘今日為何親自到訪?”

麗嬪將新出的一份邸報拍到案上,問道:“我是奉了皇后娘娘之命前來詢問你,為何這一冊邸報的內容如此奇怪?前面寫到的情殺案沒頭沒尾的,就這麼算了?”

劉詠絮忙笑着應道:“不不不,這《深宮囚愛》的後續,打算寫皇上如何治理好這個國家……”

“又要說大道理了?那不和以前一樣了?”麗嬪擰眉道,“可別!我們不愛看!”

劉詠絮額間泌出細汗,趕緊點頭道:“那麗嬪娘娘覺得如何寫比較合適?”

麗嬪抬起帕子笑了一聲,詫異道:“你問我?我要是知道怎麼寫,我自己寫不就得了?還要你們做什麼?”

她見劉詠絮只是點頭稱是,有些沒耐心了,道:“安歌呢?把她叫來,我親自問她。”

事到如今,劉詠絮也只好實話說了,道:“麗嬪娘娘,其實新的這章不是安歌寫的,她前幾日告假了,所以我們換了旁的人寫,如今她事情未完,還沒回來……”

“哦,那就難怪了。安歌有事,等一等也沒關係,換人寫就過分了,這個人完全不如她,幸好發現的早,不然就浪費了一個好話本。”麗嬪柳眉微動,道,“儘快把安歌叫回來,還是她寫的好看。”

劉詠絮連連應承。

“嗯。”麗嬪滿意地點點頭,又道,“還有個事兒,想提醒你們一句。”

“娘娘請指教。”

麗嬪嘴角含了些笑意,道:“《愛在沙場》這個話本是我喜歡的,當初也是我鼓動安歌寫得,可我最近看着還是覺得有些虛。將士們的吃穿住行,感覺都差點兒味道。聽說西郭先生曾經為了寫一個窮小子,把自己裝扮成乞丐在西市乞討了一個月,你們寫沙場的故事,完全不去查實,光靠一桿筆瞎編可不行。”

劉詠絮忙應着:“曉得了,回頭一定叫安歌去找大黎將士請教請教。”

“光請教還是不夠的,最好能與他們一起生活一段時間。”麗嬪扶着案台站起來,“景瀾就不錯,你想個法子,把安歌放到將軍府里,讓她好好在那兒過一段日子,想必她就能寫出真情實感的大黎將士了。”

麗嬪走後,劉詠絮也從早上的憤怒中冷靜下來,他對安歌的賞識至始至終沒有變過,他氣她,故意拿走她手上的活計,是因為她趕走了張蓮鳳這把任勞任怨的副手,也是因為她太過鋒芒畢露,他怕她再這麼下去,自己就管不了她了。

但他也明白,張洛兒取代不了安歌的位置……至少短時間內不會。

他沉思良久,最後還是得認命,邸報府暫時離不開她,張洛兒被張蓮鳳教的不錯,才華是有的,可還差點兒火候,想叫她取代安歌,還得好好培養一段日子。

劉詠絮當即派了余圓圓去安歌住處請安歌回來,余圓圓性格好,平時與安歌走的也近。

他是在偏廳當著所有人的面說的,還說自己愧對安歌,等她回來一定要好好道歉。

余圓圓立馬高高興興地出了

邸報府,去找安歌。

而張洛兒的笑卻有些苦澀。

余圓圓之前就問過安歌的住址,因此很快就找了她,進了院子看見一中年女子和一年輕女子在晾晒衣裳,一身材魁梧、頗有英氣的女子和安歌坐在院子中間剝花生。

安歌見是她,放下花生起身道:“圓圓,你怎麼來了,快坐。”

余圓圓好奇問道:“她們是?”

“婢女。”袁起祿替安歌回道。

袁起祿嫌安歌梳頭不好看,於是去袁府叫了兩名奴婢過來,專門洗衣做飯。袁起祿現在假扮成了安歌的貼身婢女,那麼這另外兩名,應該算是……伺候婢女的婢女?

不過余圓圓沒有生疑,也沒有多問,聽說是婢女便不再好奇了,拉着安歌道:“你走後,麗嬪娘娘來了,估計是張洛兒以你名義代寫的事情被發現了,她與劉大人聊完之後,劉大人悔恨萬分,當著眾人的面說對不起你,特叫我來請你回去。”

安歌微微吃驚,沒想到轉機來的這麼快。

她思考一下,便點頭道:“你等等我,我去換套衣服,馬上就跟你回邸報府。”

余圓圓調笑道:“怎麼我才勸了一句,你就跟我回去了?你不擺擺架子?”

安歌笑道:“我要擺架子,也是去劉詠絮面前擺架子跟他談條件,在你面前擺架子,豈不是還要為難你多跑幾趟?”

余圓圓掩唇輕笑:“安歌,你真是個機靈鬼,快去換衣服吧。”

半個時辰後,安歌與余圓圓又回了邸報府,劉詠絮見她回來,熱情多了,不等安歌開口便主動道歉:“安歌啊,先前你說得對,那兩個話本都是你的東西,我問都不問你便拿走,是我的錯。哎,我現在說什麼都是虛的,我向你保證,以後這種事絕對不會再發生,如何?”

張洛兒又紅了眼眶,愧疚地對安歌道:“安姐姐,都是我的錯,劉大人也是可憐我才會讓我替寫你的話本,讓我賺些錢的……我將我寫的這兩篇算到你的頭上,可好?”

安歌本來確實想擺架子的,但現在想想也沒什麼必要了,再怎麼也不會有比如今更好的結果,反倒會鬧得更僵。

而且也容易和這個懂事柔弱的張洛兒形成鮮明對比,叫人家覺得她更潑辣。

於是先輕笑着對劉詠絮道:“劉大人不必如此,這件事既然是誤會,如今既然誤會解開了,也就到此為止了。”

說完,又輕輕拿開張洛兒搭在自己胳膊上的那隻手,笑道:“洛兒言重了,你寫得那兩章萬萬不可算到我的頭上,下一冊邸報,我還要聲明那兩篇並非我寫呢,免得叫人誤會我。”

張洛兒氣息一抽,明白她這是瞧不起自己,看不上自己寫的東西,又低下頭弱弱地道:“安姐姐說的是,我的文采哪配續寫你的話本呢?所以……為了將功補過,我陪你一起去將軍府常住,如何?”

“什麼?”安歌有些懵,“將軍府?常住?”

張洛兒眼底閃過一絲精光,輕笑道:“是啊,安姐姐一定不會拒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