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眼之間，就到了初三下。

寒假的時候，外公來我家過年，還扛了兩棵小梨樹。

他扛着鋤頭忙裡忙外，花了好幾個小時，才把它們栽到了我家後院里。

看着栽好的梨樹，他叮囑道：“記得叫你媽按時澆水，這梨樹三年就大了，哈哈，到時候就能在這後院里拉繩子晾衣服了。”

我點點頭，看着同我差不多高的梨樹，在心裡盼望着，小樹，快點長高長大吧，我要在你的樹枝上掛繩子盪鞦韆。

春天的天氣，經常陽光明媚，微風不燥，除了早上的天氣有些冷，其他的時候都很舒服。

上周，發生了意料之外的一件事，外公他帶着一袋水果，拄着拐杖，特地跑來嶺南中學看我。

當時我都震驚了，七八十歲的老人了，走路都晃悠，提着這麼重的水果走了十幾里山路，這得多累啊。

而且他沒有手機，我們之間沒有聯繫方式，我都不敢想象，他問了多少路人，才找到我在這個教室。

只知道班上一個女生笑着對我說道：“凌玥，剛才一個老爺爺見人就問認不認識凌玥，他說是你外公，你要不去看看？”

“嗯？我外公，天吶，在哪在哪？”我狂喜，滿校園追着找他。

賀老頭真的老了，身體也不行了，天氣太冷太熱，都容易犯病。

他顫顫巍巍的手，把水果遞給我，笑着說道：“可算找着我家外孫女了。”

“外公，你咋來了？”我接過他手裡的水果，撒着嬌，問道。

“當然是想你了呀，我待會從這裡坐車，去看看你媽媽。”他擦了擦汗，說道。

兩個人在樹蔭下敘了一會舊，聊了聊家常，末了，我把軟乎乎的香蕉遞給他，再給他買了幾瓶礦泉水，送他上車。

人老了，就是孤獨啊，兒女都不在身邊，孩子大了自己成了家，父母這一輩該怎麼操勞還是怎麼操勞，一點也不因養大了幾個孩子，生活更簡單幸福一些。

只是，我當時不知道，這是我見他最後一面了。

在一個大課間，班主任把我叫到教室後面，他嚴肅地看着我，小聲說道：“你媽剛打電話給我，說你外公昨晚走了，今天的課你就不用上了，你爸媽給你請了幾天假，待會你爸來接你回家，不要太難過，節哀。”

從聽到“走了”兩個字後，我感覺到腦袋炸了，完全不知道怎麼了。後面他說的什麼我都聽不到了，真的好像隆了一樣。

我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傻子一樣的重複問道：“您說什麼？再說一遍？”

上周還來看我的外公，在這個周四，突然就……就沒有了嗎？

今天並不是愚人節，但我不敢相信他說的話。

“哎，生老病死，節哀順便。”老闆嘆了口氣，說道。

我錯愕地轉身，眼前居然一陣模糊，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就下來了。

“嘩嘩嘩”地往下掉。

我沒有啜泣，只是眼淚似乎完全止不住了。回到座位，我趴着桌子上，悶聲，安靜地哭着。

周圍的同學議論紛紛，都好奇我怎麼了。忽然，我感覺有一隻手在戳我的背。

我腫脹的眼睛有些睜不開了，用手背擦了一下眼淚，抬頭，並沒有看見是誰。

卻發現手肘旁邊多了一張折好的紙。

打開一看，熟悉的字體映入眼帘：“你怎麼了？沒事吧？”

竟然是段辰睿塞過來的字條，那剛才其他同學不都看到了嗎？一時間一些奇怪的情愫湧上了心頭。

我拿起筆，寫下了一句話：“我外公昨天走了，我很難過。小時候是被他抱着帶大的……”

趁着別人不注意，我轉身把紙條丟給了他。

不一會兒，紙條又傳到了我的手上，裡面依舊是熟悉的字體，看着很安心，上面寫道：“節哀順便吧，雖然不知道怎麼安慰你，但第一次看你哭，我真的也挺難過的。

回頭我把筆記記好給你留着，當初你幫過我不少，我想着看看能不能幫幫你。”

這話其實真的不算什麼安慰，可這一瞬間，竟然有些感動。

情緒卻依舊很失控，揮之不去的都是外公把蘋果遞給我，只有幾顆牙齒的嘴，咧的好大，眼睛眯成一條縫，陽光下，這個畫面永遠的定格在了那裡。

“凌玥，你爸剛給我打電話在學校門口等你，快去吧。”

老班站在門口喊了我一聲。

我慌亂中隨便收拾了幾本書，走出了教室。

路過上周外公站過的地方，眼淚終於更加放肆的流着。

人生無常，我們永遠不知道哪一句再見是真的再也不加。

看見老爸滄桑的樣子，估計是昨晚都沒有睡好。

我努力擠出個微笑，走向他，喊道：“老爸，我來了。”

他接過我手裡的書包，綁在了摩托車上，說道：“待會見了你媽，記得多安慰安慰她，哭的都快沒有人樣了。”

我媽哭的都沒有人樣了？

是啊，她再也沒有爸爸了。

這麼一想，又忍不住哭了出來。慌忙擦掉眼淚，我坐上了摩托車。

越是這種混亂的時候，也不能添亂，我要堅強，不可以哭哭啼啼的，我媽需要我。

但我，一路上的風景都看了一遍，眼淚被風吹乾了又流出來，比沙眼病還難受。

主要是忍着不哭，心裡就堵得慌，像一個長木塞堵住了能喘氣的地方一樣，索性別憋着了，一次性把難過的情緒都發泄掉吧。

或許是中考的壓力太大了，又碰到這樣傷心的事情，我才情緒失控的。

可我，越是這麼騙自己，越騙不過自己。

我沒有做好心理準備，真的，不知道怎麼面對那個身體冰涼的老人，還有那個我憔悴的母親。

我還沒有長大，不能真正理解責任還有生離死別這種事情。

我只能看着大人的樣子，模仿着開心或者傷心的情緒。

但今天這件事，是真的心裡難受了，第一次經歷，再也不想經歷。心痛到無法呼吸，原來這句話不是騙人的段子，是真的有這種接近窒息的痛。

我還沒有長大沒有能好好孝敬您，就這樣天人永隔了。

希望，外公你在天堂的日子，不會生病，不用打針吃藥，也不用砍樹種田，可以無憂無慮，一點都不勞累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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