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了外公家。
這邊擠滿了人，一些平時從來沒有見過的親戚都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了。
按照這邊的習俗，外嫁女是不能給老人送終的，但我外公可憐，家裡沒有兒子。
只有一個親弟弟的生了兒子，也就是我的堂舅，他給我外公送終。
喪事一切都由他操辦，但我媽心疼我外公，不想喪事辦的太寒酸，掏了5000塊錢。
我看着外公的棺材，安靜地躺在靈堂上，大大的奠字，黑白的照片，還有周圍穿着白衣的人。
“你來了，快去看看你外公，馬上就要蓋棺材了。”
老媽看着我，嘶啞的喉嚨，聽的我一陣心疼。
那黑色的棺材是外公自己給自己做的，打我記事起，那副棺材就在隔壁的小房間的里，安靜地躺着。
如今，這副棺材，安靜地躺在靈堂上，他在安靜地躺在裡面，一聲不響，一動不動。
“你這孩子怎麼回事，快去看看啊，不去再也見到不到了……”
老媽看着我站在原地，本來嘶啞的聲音，一激動，我真的什麼都聽不到了，勉強能聽清。
其實我很害怕，我從來沒有離死人這麼近過，那麼他是我的外公。
我慢慢地靠近棺材，他儀容整潔地躺在棺材裡，臉色蒼白，彷彿只是安靜地睡著了。
原來人死了是這樣的，慘白，毫無血色。
老媽坐在旁邊的凳子上，兩個老奶奶攙扶着她。
這些都是她的老嬸嬸，我的老奶奶們。
“孩子啊，你也別太傷心了，一晚上沒有睡了。”左邊的老奶奶拍着我媽的肩膀，說道，“昨晚一晚上沒有合眼，快去休息一會吧。”
“哎，我難受啊，我沒有爸爸了，這世界上，我唯一的長輩至親，就這樣走了……他當年多不容易，一個大男人拉扯着兩個娃。”
老媽說著，眼眶又紅了。
我趕緊從兜里掏出紙巾，給她擦着眼淚，說道：“媽，聽奶奶的，趕緊去休息吧，不然累倒了怎麼辦？”
老媽欲言又止，起身，卻猛地一下頭暈，我摻扶着她，帶她到房間里休息。
她躺在床上，完全睡不着的樣子，神神叨叨的，似乎是在說著一些她兒時的故事。
“媽，你別說話了，這嗓子真的不能說話了。你還有我，有哥哥，有爸爸……”
我第一次見到這麼不知所措的媽媽，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拉着她的手，陪她說了好久好久的話，她才慢慢地睡著了。
我們都是從孩子變成大人的，如果父母還沒有真正老去，我們在這個世界上都是有人心疼的。
可一旦父母都離開了，人突然就回到了孤零零的狀態，有種被世界拋棄的感覺。
喪事不管怎麼樣，都算一個白喜事。
酒宴擺在舅媽家裡的大廳里，一大家子人，忙裡忙外。
我還是不能明白，為什麼家裡沒有了老人，要這般大操大辦。
這滿桌的酒肉美食，我吃的索然無味，真的像是吃着難以下咽的蠟燭一樣。
本來人都沒有了，好好下葬不就行了嗎？入土為安。
可我硬生生被參加了幾場法師，那些道士嘴裡念念有詞，彷彿真的再給死去的人超度一般。
可春天想來是老人離去最多的季節，因為年紀大了，禁不住生病，一病就倒了，倒了就再也不起不來了。
這道士還業務繁忙，說忙完我們這家，急着趕下一家。
忙了好多天，來來往往很多人，沒有了外公的土房子好冷清。
我在他的卧室里，翻着一些舊物。
竟然找到了一本從軍日記，寫的是外公年輕的時候參軍的事情。紙張發黃，藍色的鋼筆字跡，還很清洗。
再一翻，還找到了一本學習筆記，是英文。聽媽媽說過，外公只有三年級的知識水平，可這字跡，寫的真好看，還自學英文。
一瞬間，潸然淚下，原來我從來每天真正的去認識外公。
他從來都是給予我的身份，我好像很少去主動了解他，只知道他是我外公，什麼好吃的都留給我們吃，會的手藝很多，卻不知道他有過一番參軍的經歷。
我把這些舊物用塑料袋抱起來，非常寶貝的塞進書包里。
累了這麼多天，喪事終於辦完了。老媽的精神也好了很多。
回到家裡，她看着窗外發獃，不言語，但看上去依舊很失落。
“媽，你怎麼了？”我有些擔心，生怕她生病了。
“我本想把你外公的遺像拿回來，可你舅媽說什麼當年她家老頭子走的時候也沒有留個相片……硬是不讓我拿。
我爸的遺照欸，都拿不回來。”她說著，看上去非常生氣。
“怎麼可以這樣？”我一時無法理解，只能跟着生氣着繼續說道，“這相片拿去照相館處理一下，不就兩個人都有嗎？”
我媽沒有說話。
我只知道，過分的事情不止這麼多，早些年他們家還找我外公借錢，一節好幾萬，沒有還。現在人都走了，還錢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了。
可這農村裡的陋習就是這樣，嫁出去的女孩子沒有家裡的財產繼承權，一般都由兒子繼承。
可我外沒有兒子，他們就是給他辦了一個喪事，外公的存摺、錢還有後面山上的竹子……
這些都成了他們囊中之物了，現在連遺照都不給了。
就算我年紀小，學校里老師也有交過，直系親屬才是合法繼承人。
這些，關他們什麼事？
可一般就是越窮，事越多，讓人髮指的事情更多。
我想了想，我也沒有辦法了。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根本不可能摻合。我只能在心裡暗暗發誓，要好好學習，成為老媽堅強的臂膀。
要努力長大，給她好的養老生活，讓她開開心心地過下半生。
突然想起來上午在外公抽屜里找了一張寸照，我從包里翻出來，遞給老媽。
“媽，我上午找到了一張寸照，你回頭去照相館處理一下，就能放大做遺像了。”
老媽欣喜若狂地接過我手裡的照片，說道：“真是太好了，你可真是我的好閨女。”
嗯，你也是我最愛最愛的老媽，謝謝你把我養大。
真好，你陪我慢慢長大，我陪你慢慢變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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