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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戈在中元祭禮結束後,換上一襲素衣,與空塵來到人間。

中元期間,無宵禁,城內城外皆掛滿各式燈籠,燈籠上系著長條,上書着未亡人的思念之語,門前也放着祭品與香草,青石板上鋪起層層疊疊的紙錢,行人多數着白色布衣,提着燈籠泣淚而過。

空塵見此,竟不由眼眶發熱。凡人生命短暫易逝,故而更為懂得生死之道。

護城河上漂浮着一些百姓做的各式河燈,上書亡人的名字,本地舊俗還在其上放置了一顆蚌珠,意即孝敬助人托思的水神。

河邊的幾個女子見兩位極為俊俏的男子行過,不由泛起羞澀,也竊竊私語着。

一個披着斗篷的女子,矇著面紗,獨自在河邊放着蓮燈。夜風大起,河燈燭火搖擺,女子的面紗也被吹走,正巧吹向空塵的方向,他輕輕握住。

四目相對,皆是詫異。

“涪滄姑娘怎會在此?”他遞給她面紗。

“空塵……”她不確定的語氣。

“是,在下空塵。這位是楚戈。”

楚戈學着人間禮儀,向涪滄拱手,“幸會,鄙人是空塵好友。”

“姑娘是在緬懷舊人?”他看了一眼她方才所放的河燈。

她不答,再次蒙起面紗,向他與楚戈欠身,“我還有事,告辭了。”

空塵微微皺眉,這女子怎如此讓人捉摸不透,他們之間何來誤會,為何幾日不見,她變得這般生分,“姑娘可是遇到何事了?”

涪滄轉身,看向他,不知面靨是否含笑,“今日我心情不佳,怠慢了,抱歉,望公子莫怪。”

楚戈終於笑出聲來,“你說你,連個姑娘都搞不定,人家話都懶得跟你講,哈哈哈……”

空塵一拳擊在他的心口,“別笑我,我見你也好不到哪裡去。”

楚戈想到幾日前,空塵問起他手背上的花痕,他扯謊說,自己看上了一個仙子,那仙子用法術為他畫下這海棠花後,便讓他等待,待到花痕消弭之日,即可再見。

而空塵卻憋笑道,若她中意你,怎會捨得讓你等,白白浪費大好年華,不過是給了一個不傷你王族面子的台階下。當時聽罷,他便鬱鬱寡歡,覺得空塵之言有理,但又認為那女子若是真不喜他,不理便是,何故出現,還贈他一朵花痕。

雖然這花痕被空塵取笑很似女子的閨閣妝扮。

“這女子是何人?讓人看不透徹,有些冷漠,但容貌清麗。”

空塵知道楚戈看得出來涪滄非凡人,“獨自久居在一處大澤,我曾誤入其中,叨擾了一些時間。”

“她身上有薜參氣息,看來是長久接觸此物。”

“果然是山君,草本之物逃不過你的鼻子。她有心疾,需服此葯醫治。”楚戈好學,這些自然不在話下。

“我能料到,只是她年紀輕輕,如何會得此疾,她是哪族的仙子?”

空塵無奈,搖着摺扇,“你也看到了,這女子並不喜與我對話,我只曉她的名字。”

“此女子不簡單呀。”

“其實她便是那日你派遣鬼仆去查察的女子。”他不打算隱瞞好友。

“原來是她,這沉鬱模樣不似鬼仆向我稟報的那般古靈精怪。”他有些吃驚道。

“我們並不熟悉她而已。”

祭山禮畢後便是祭鬼禮,由當地知書達理、家世清白、且美麗的妙齡女子,為使者,攜有願之百姓,行至當地的墳崗。

墳崗早已布置妥當,雖荒僻,卻正是鬼魂積聚之地,此地有一座石牌坊,上書富盛門三字,意即凡魂歸於此的人,皆能入此門,風光轉世。

使者們在臨時而起的祭台,戴着白色鬼面具獻舞,在祭舞結束後,百姓將天燈放飛,祭鬼禮畢。

人生殘夢一場,未亡人此刻將生死界限看得分明。

空塵對天燈很有興趣,拉着不情不願的楚戈,去討了一隻。

“你此生就夠長了,還盼什麼來世。”楚戈直搖頭。“況且你我那樣的身份還需要這東西?”

“只為心安,我……為別人求的。”他支支吾吾。

“誰?”

“沒什麼。”空塵將天燈放飛,目光溫柔地看着它遠去。

漆黑夜空,冉冉而起的火光,映照出一番璀璨,人們合掌祈願,靜默祝禱來世富貴長生。

長右之事,空塵本想相助,但楚戈念在他赴任星君之位後不便下凡,便拒絕了。只說此事已交於北海仙龜族的王庭老臣,吉康,全權管制,而他也隨時準備着洛水一戰。若是不濟,屆時再稟明天庭,請求支援。

空塵臨走時,還是忍不住去看了洛水邊的海棠花。

他緩步於花下,地上滿是落英,忽地,他感到一絲暖意,伸手去探,後頸處有一朵海棠花。

他看着掌心這朵海棠,自言自語,“為何卻這般有靈氣。”

更為神奇的是,他手中那朵海棠花竟飛向腰間那枚海棠玉佩,化為一滴血珠融入其中。

悠悠洛水,上古聖河,這隨洛水而起的海棠,到底有怎樣故事,他滿懷疑惑飛向天際。

數十年後,空塵在書齋里,看着那一冊《河川記》。

他終於得了勇氣要去尋她,但他一直追問自己,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可安好?她還記得我嗎?

幾點緋紅緩緩飄入屋內,像是裹了情思,重重砸在他方才所作的畫上,如一滴滴淚水。

他抬起頭,望向窗外,那株桃樹真的開花了。

如若你能將這患病桃枝培植成一株再次開花的樹時,你便能知曉你所有疑慮的答案,他還記得涪滄的贈言。

桃花已開,他的疑慮與躊躇,終於有了答案,他決定去尋她。

她會等我嗎?

是否還會記得那句,綢繆束楚,三星在戶。今夕何夕,見此粲者。

楚戈前日來天庭稟奏,言洛水如今已有洶湧之勢,水獸再次現身,是長右無疑,但奇怪的是,它並未有意發起水難,反而在剋制,令人費解,故此來奏報。

天帝沉思片刻,“長右許是被心機叵測之人控制了。”

“危害人間之舉,誰可得好處?”掌人間陰陽平衡的黃乙仙官疑問。

“此事意在讓山君失職,莫非是針對山君。”巨靈天王搖着羽扇說道。

主理人間時節的旬華仙君,看向楚戈,“能抓住長右嗎?”

“不可,他太過靈敏,見其現身已是偶然。”

“上一次現身是為何?”

“暴雨數日,洛水泛濫,它現身泄洪。因水勢極大,我們並未能趁機抓住他。”

“怎會如此矛盾,它發起多次水難,如今又冒險現身分水。”

“近來虢州多雨,你需多做準備。”水神泱亦提醒,隨即又說道,“洛水是上古聖河,以它的修為決不可能達到規制洛水之力。”

“楚戈,長右之事,你務必多用心,如需天庭相助,儘管請奏。”

“是,陛下。”

楚戈臨走時,去了火雲殿,直言天庭的宮殿就是氣派輝煌,不過規矩太多。他還告訴空塵,如若得空下凡,去那女子所居的大澤看看。

他忙問可是出了何事。

楚戈言,大澤幻境已毀,如今那裡一片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