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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在洛水邊,看到了很美的十裏海棠,花落時,漂浮在水面,我便靠近那些花瓣,小心地聞它的香氣……”

之燼不由地笑起來,它說這些話的樣子就像個可愛的孩子,和它的獰惡外貌一點都不相配。

“洛棠,洛水海棠之意,這名字可好?”

之燼難以相信,它會說出那個在自己心裡深深刻着的名字,每次回想那段往事,都急不可耐,欲去人間。

“洛棠,是我曾經在人間的夫君,也是我給故鄉取的名字。”

“你的夫君……真的如此有緣嗎……”它微微落寞,但很快又說,“不如,還是你給我取個名字,算是你還我的救命之恩。”

“你還不知道吧,其實我是從另一座很荒涼的山上撿到你的。”

之燼驚訝,什麼仁慈的天帝,流放至荒山,我還有活路嗎,我又不是神通廣大的妖。怪不得那兩個天衛一路上都不理睬我,分明就是知道我的下場,視我如螻蟻,像扔腐壞的青梅一般,直溜溜地還不待我反應片刻,便將我重擊,再扔掉。

“給你取個什麼名字好呢……”說實話,之燼對於取名字這件事,從始至終都沒有絲毫想法,她再次陷入沉思。

“你的故鄉叫什麼名字?”

“在故鄉的時候我還不太聽得懂人話,也不會說話,並不知道關於那個地方的故事。”

“那……這座山叫什麼名字,你知道嗎?”之燼用手指着地面,看到它還捂着自己的手。

它察覺到之燼的些許不自在,輕輕地,不舍地放開了她的手,“這山裡有很多青色石頭,而且山裡還有一種會說人話的鳥,它說這座山叫又原山。”

“既然我們在此相遇,過往之事都拋卻,此後你便叫又原可好?”

“誰都可以既往不咎嗎?”它的眼神哀傷。

之燼其實也不知道是否這樣回答他,是在欺騙,但她想,沒有誰天生就想要做壞事,若以後行善去彌補,那些壞事也許能得以轉圜。

“如果你以後打算做個好妖怪,那麼就可以。”她堅定道。

又原,我不知你的曾經,但你救了我,起碼證明你是懷有善意的,此後你一定會是個好妖怪。

我常在想,這天命會讓一些孤獨的人相遇,如似故人久別重逢般。

要是沒有遇上你,我在那荒山,或許會懷着對星君的無限思念,鬱鬱寡歡,落下頑疾,不知不覺間便逝去。

“可我無法忘卻我曾做下的壞事。”

它雙鬢間有墨色如蛇般的經脈凸起,耳朵也閃爍着微微玄紫光,眼睛似染了血。它緊抱着頭,狠狠地撞擊着地面。

之燼被這突如其來的行為嚇到。

片刻獃滯後,她使出全身力氣抱緊它,它的身體感覺到她的溫暖,戰慄着,漸漸平復。

其實,當時她心裡想的是,要是抑制不了它的情緒,它會失去理智,將自己一掌拍死……

“曾經的事,只要你不在意,就沒那麼重要。”她抱着這坨比自己大太多的小妖怪,心裡說不怕,絕對是假的。

它獃獃地坐着,抱着之燼的腰肢,許久,天都黑了。

之燼終於忍不住手臂的酸軟,更覺得這場面很是尷尬也不合禮數。

“天黑了……”

沒反應,小妖怪,快回答我呀。

“天真的黑了……”

有沒有搞錯,還是不應答,我的天啊,要死了,你可是坐着,我是站着呢!

“喂!嘿!”

……

這小妖怪,居然睡著了……

睡着也是好的,問題是,你睡着前能放開我嗎!

之燼哭笑不得,只能以極其憋屈的姿態,慢慢將它的身軀移向地面。

它才沒有睡着呢,它可是法力高強的水獸,靈敏非凡,此刻,它抱着懷中小小的她睡在地上,臉上一抹笑意,生平第一次不懼睡眠,得以安心。

次日,之燼醒來,以為身體會因昨晚的不適睡姿而疼痛,但並沒有。

又原不知去了何處,該不會溜之大吉了吧,畢竟她可是被流放在另一個地方的天庭罪犯啊。

事實證明,她想得太離譜了,又原不過是去給她找水喝。

其實,她一直很擔心,這樣貿然從流放地逃離,若是有仙官去查驗,那可如何是好。

正當她猶豫是否需要重回流放地的時候。

只見,又原起身,靜默遠望着朦朦朧朧的山外景色。

之燼捧起盛着水的朱貝,順着它的目光看去。“在想什麼?”

“我這些年來總是做噩夢,夢見一個女人哭着死去,嘴裡念叨着一句,我的亡兒,你在哪……”

果真是靈獸,夢這種東西,尋常小妖是不會有的,“那個女人或許與你有關聯。”

“為何?我聽說夢都是虛妄的,會煙消雲散,可是……我甚至記得那個女人的臉。”

“夢有很多種啊,但夢的深處,是你記憶的凝滯。”

“可我沒有任何關於那個女人的記憶。”它苦惱着,又抱着自己的頭。

小妖怪呀,小妖怪,你怎麼這麼情緒激動。

之燼連忙丟下朱貝,踮起腳安撫它,讓它放下手,別又做出頭觸地的傻事,她一顆小心心,禁不起這樣的摧殘。

“又原你要學會控制你的情緒,說不定以後你就不會做噩夢了。”

她說完這句話,彷彿撕開記憶的封口,那曾因自己額間火光一點時常需要星君寬慰的日子,如在眼前。

之燼猶記星君說過,你要學會掌控自己的情緒,將它壓在胸腔,說不定以後就會長出心來,那樣就不是妖了。

妖,這世上有心的妖很多,可它們依舊是妖,而自己生來沒有心,即便已生出心來,且會流淚,但並不能改變什麼。星君撒謊了,星君在逗我開心呢。妖雖比之於凡人活得長久,卻也正因命數恆遠,便無輪迴,只此一生,只得一世。

“你怎麼哭了?”它低頭看我,不解又心疼。

而她看着它那個傻傻的樣子,哭得更厲害了。

凡人肉體逝去腐敗後,仍會有骨骼,而妖死了就隨風而散,一了百了,什麼都留不下。

此刻的她,愚昧地過分擔憂着身為妖怪的平生。

“別哭了,小鏡子,你不是方才還勸我要性情穩定嗎……”

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隻小妖怪居然嫌我的名字太拗口,它不習慣,自作主張,給我取了個如人間家禽一般的俗名。

“你想好之後的日子要怎麼過嗎?”它已沉靜,而她還在啜泣。

“那個荒山你要是回去了,也是活不下來的,那樣的山常常有諸多你不可預知的危險。”

也是,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事。

之燼想,我這樣不足掛齒的小妖,如祖雲說的在天庭像是人間畜生一般,又怎會有仙官來查驗呢,更何況把我流放不過是不想讓我在天上給星君丟臉,給祖雲蒙羞,他們那些人巴不得我離得遠遠的,一輩子也別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