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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皇子恰巧趕來,見正妃景璃不省人事,一向謙和的他急得訓斥宮娥。

仲炎向其致歉,他卻不理,喚着懷中人醒來,幸得她無大礙,只是摸着腹部,不發一語。十皇子覺察到她的異樣,才看向方才對他說話的人,竟堪比女子的天資國色。

他還看到美男子旁的女子,神色沉靜,溫軟如桃花,令人舒心……且她抱着自己的絲桐,她到底是誰?

“殿下。”

十皇子溫柔應話,“可還有不適?”

“殿下,他們專程來這東海龍宮,歸還您的絲桐。”她眼內水光瀲灧,“殿下與我說,那絲桐是丟了……”

他抹去她灼熱的淚珠,心一沉,“不過一個舊物,不在意了,任由它的去處。於我而言,即為丟失,也不會去尋。”

“殿下,你還愛着她嗎?”她忐忑問道。

“落英叩門無人應……”前塵事都入土,何必再回溯,他墨眉一皺,“你知我和她的那些故情,如晚秋落英,無論怎樣搖曳,若心門一閉,喜憂無關……”

“原來……殿下寫的詩句是這樣的意思。”

青坡煙雨梧州井,落英叩門無人應。

梧州是青登與燼尤相愛百年的地方,她不是不知。龍宮末等皇子,青登,因地位不高,不受約束,諸多事可隨心意。成年後,他未如其他受龍帝器重的皇子般,需時常往龍庭聽政,便四處遊歷。

他行至梧州,見翠微遍野。

最是一年春好處,山雨空濛,青柳堆煙,簾幕無重數,他枕着頭,席地而眠。

他惋惜清涼舒暢的雨水,未曾持續多時,不夠盡興,睜開眼,卻見一把紙扇。他起身,見一姿容絕佳,唇色殷紅,着一身白衫的畫中仙,靜謐地坐在他身邊。

見他醒來,滿臉訝異,她徑直將傘遞給他,便起身離去。

姑娘,你的傘。他急忙喚住她。

她轉身,髮絲隨風而起,倩影婆娑,好似頃刻間便消散無跡,她莞爾笑道,公子,此山多雨。

不知在下是否可以知曉姑娘的芳名?他甚覺唐突,但依舊追問。

我名喚燼尤。

他還是將傘歸還,燼尤姑娘,在下一介男子,不懼風雨,此傘還是姑娘留着吧。

景璃以為那詩句是青登舍不下與燼尤的情愛,所以心中起了無盡暮雨落花。

“只是……”

十皇子寵溺地問道,“只是什麼……”

“燼尤姑娘生下了與殿下的孩子,是個女孩。”縱然那孩子是殿下的骨肉,但她還是想知道意味有多深厚,因她需一個決定。

他錯愕,摟着景璃的手戰慄不已,他竟不知,她不告而別時已有身孕。為何她不告訴自己,為何信誓旦旦地說此生要的是榮華富貴,凌駕眾生,若真是那般為何要生下孩子。

初見她時,她無暇純凈,似寧蒗山裡的木瓜一般清新甜美。可是百年之後,她卻成了一個唯利是圖,貪圖享樂的凡俗女子。她拋下了他,毫不留情,也無眷戀。

相愛百年,時過境遷,他還是當初的他,而她恍然去遠。這其中,或許有他不知道的緣由,但她那般決絕,讓他無從挽留。

“孩子……是她的,不是我的。”他不想懷中人傷感,若不是景璃在他心灰意冷,醉生夢死時,握住他的手,傾心陪伴,他不可能振作。

十皇子為一邊陲之地的女妖勞心掛懷,頹廢無為的事早在龍宮傳遍,龍帝震怒,問責於他,欲將他關在牢獄中,免得丟人現眼。

幸得自小與他相識,如似好友的景璃,親自求了龍後賜婚。

要我去找她嗎,替你問清楚為何丟下你。景璃守在他床邊,見他醒來,輕輕問道。

他看着她日漸消瘦,即便疲累,也每日為他念些詩詞,奏些樂曲,令他抒懷。他拉住她的手,她已去了天邊,你卻在眼前,我該珍惜你。

之燼聽到十皇子殿下說出那句話,只覺是非對錯成空。念青,你還是叫回你的舊名吧,你的青登,已愛上別人了。

獨孤,此後你也只有亡逝的娘親,沒有爹。你不會情愛盡斷,命數短薄,而是情愛百轉千回,終得圓滿。若問為何,我解釋為,上一輩人的恩怨,為杯中風雪,只要你清醒,就會見飛雪後春歸大地。

獨行天下,是帝王之格局,不是孤獨人沉澱的舊夢。

景璃原想看看,究竟青登能否放下往昔清歡,若是放下,便將有孕之事告訴他,若是放不下,她自行定奪。

此刻,青登說出那樣慰藉言語,她心安,“殿下,我已孕有我們的孩兒。”

他轉悲為喜,“景璃,謝謝你。”

“這孩子可要留下?”她含淚道。

“莫說胡話,餘生我與你會好好將他養大。”

他話畢,伸手,運出法力,將之燼懷中的絲桐擊碎,遺下刺耳悲鳴。

仲炎擁住被這突如其來的法力,震到眩暈的之燼。

“十皇子殿下,她生下的女嬰,機緣巧合下,得在下宮中的人養育,若是……”仲炎不忍心為自己破天劫的念青,得不到一絲一毫的原諒,“女嬰名喚獨孤,殿下今後若是……”

“不必了……”她竟給孩子取名獨孤,青登鬱悶,心疼孩子的命格,這般薄情寡慾的名字,如何能給一個女孩。

他並不知前世深愛,那個寧蒗山的小火妖,為了贖罪,為別人改了命數,也詛咒自己的孩子,祈求這一生就此別過,下一世無怨無悔。可是……妖怪哪裡還有下一世呢。

不必了,他明裡雲淡風輕說著這句話,心裡卻想即刻去看看孩子的安好。愛過又怎會輕易拂袖離別,他愛她,即便被傷得刻骨銘心,終究舍不下曾經風月相依,何況她為他生下了孩子。

他還記得她說過,她只為那個能讓她一生無憂,給她天下最好情愛的男子,誕育孩子。

燼尤,我那麼愛你,卻從未真正了解你,你既不愛我,為何還要為我生一個孩子?他無限苦痛。

“你不認她,她以後自己尋回了生世,或許會來東海。”之燼淡然。

燼尤作了負心人,卻為青登留下情愛之果,真是痴醉。

“你們走吧,恕不遠送。”他下了逐客令。

仲炎知趣,拱手作別,偏偏她還想最後一問,“遠道歲月藏,棲遲重山茫……此曲令人動容,還望殿下告知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