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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溫黛又吐出一口鮮血,溫蒼抱着她,說道:“黛兒,你別怕,待我為你輸真氣續命。”

庾遙道:“溫妹妹也着實是個可憐人,也罷,溫兄,我願助你一臂之力,合你我二人之力,一定可以保住溫妹妹的性命。”

溫蒼含淚道:“庾兄以德報怨,實在感激不盡。”

溫黛突然緊緊拉住溫蒼的衣襟,說道:“兄長不可!我鑄下大錯,已經無法挽回,朝廷兵勇並未走遠,一定還會再來攻山,兄長不可為我浪費真氣。”

溫蒼、庾遙、幼薇方才想起,的確如溫黛所說,山下駐紮着大漢朝廷的軍隊,今後還會有一場鏖戰。

溫黛對幼薇道:“公主殿下,你們行蹤的確是我派人泄漏出去的,釀出如今的大禍。大漢朝廷對你志在必得,這件事,是,是我對你不住。”

幼薇明知她此前種種照料、示好都是虛情假意,但是今日聽聞她曲折離奇的身世,又眼見她生命垂危,不免起了憐憫之心。

幼薇俯下身去,靠近溫黛,說道:“我知道你也是一個可憐人,身不由己。若是天要亡我,早一些,遲一些也沒什麼關係。依我看,你還是儘快讓二位兄長替你療傷,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溫黛蒼白的面頰沒有一絲血色,此刻卻突然泛起笑容。

“姐姐,我知道你們是為了玲瓏骰子而來。這的確是我虧欠你的。若我手中有玲瓏骰子,一定會奉送給姐姐。可是據我所知,庄中上上下下都不曾有過這個東西。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你可信我嗎?”

溫蒼也道:“小妹說得不錯。如果真有可以起死回生的神葯,我早就拿出來救我母親和妹妹了。”

庾遙、幼薇見他們說得懇切,自然是信的,可也因難以尋獲玲瓏骰子而為自身傷懷。

此處名為玲瓏山莊,卻無玲瓏骰子,真是千古奇聞。

幼薇眼中已是迷朦一片,卻仍然強撐起笑顏說道:“信,我信你。”

溫蒼又對溫黛道:“黛兒你放心,咱們虧欠公主和庾兄的情義,為兄會代你償還。若真是我們溫家的東西,踏破鐵鞋,我也要幫他們找到。”

溫黛氣若遊絲,越發虛弱。

“那就好,那就好。”

她顫抖着從腰間扯下一個東西,扣在幼薇手裡。

“姐姐,這是自小就跟在我們兄妹身邊的東西,你留着做個念想罷。”

庾遙道:“溫家妹妹,還是別說這些了,時間寶貴,快讓我們替你療傷。”

溫黛環視一周,突然露出霞光蕩漾、芙蓉春風般的笑容,隨後又瞬間如秋風落葉一般歸於沉寂。

溫蒼緊緊抱着她的屍身,失聲痛哭。

那便是虎嘯山林一般地振聾發聵,玲瓏山中人無不動容。

幼薇問道:“怎麼了?這是怎麼了?”

庾遙小聲嘆息道:“溫家妹妹,她,她自絕經脈了。”

揉碎桃花紅滿地,玉山傾倒再難扶。

溫蒼本來已失去雙親,只想與妹妹彼此相伴,可是如此一來,世上又多了一個舉目無親的可憐人。

幼薇手裡緊緊攥着溫黛給她的東西,無語凝噎。

隔日,溫蒼在棠叔的幫襯下已將溫黛等人殮葬。

憑軒檻以遙望兮,向北風而開襟。

庾遙見他獨自站在風口,便上前說道:“這兩日你累壞了,回去歇會兒吧。”

溫蒼道:“我從小便在這玲瓏山長大,如今卻越發認不得了。總覺得這山上的一草一木都那麼陌生。”

幼薇便對溫蒼道:“這是那日溫妹妹放在我手裡的東西,我想還是你替她收着吧。”

綉着黃鶯柳條的香囊里,原來是一枚玲瓏剔透、光亮如鑒的核桃。

溫蒼道:“這是小妹留給你的念想,還是由公主好生替她收着罷!我們兄妹一人一個,你們瞧,我也有一個。”

說罷解下腰間綉着“蒼松迎客”的錦囊,裡面果然是一枚一模一樣的核桃,與方才那一枚如同雙生。

溫蒼接著說道:“她遺憾不能把玲瓏骰子找來給你,這件東西也是她從小戴到大的珍寶,還望你不要嫌棄。”

庾遙想起初入玲瓏山莊那日,他與幼薇曾經研讀溫庭筠的兩首《南歌子詞》,還猜想玲瓏骰子的秘密說不定就在合歡核桃之中,看來的確如此。

思及此處,庾遙忍不住向溫蒼問道:“既然玲瓏山莊從無玲瓏骰子,何以江湖上人人都道溫氏後人手中有玲瓏骰子,更有起死回生之效?這兩枚核桃又是什麼稀罕物?”

溫蒼道:“玲瓏骰子之事我也一直疑惑不解,小時候也問過父親幾次,他都避而不答。而我母親就更不知曉。如今才知,那人本不是我父親,當然不會知道其中的秘密。這兩枚核桃也是家傳的寶物,母親一直叮囑我們要好生愛護。我只知它能消災辟邪,刀斧皆不能破。可其他的關竅,我們也一直未能參透。只可惜,如今父母雙親都已不在人世,無法探究原委,不能幫公主解困,只能當作一個念想了。”

幼薇將核桃放入香囊,緊緊攥住,說道:“我一定好生保管,不辜負溫家妹妹臨終的心意。”

溫蒼道:“我雖然不便多問,但是公主本是千金貴體,居然不辭辛苦、離國萬里,親自追尋玲瓏骰子,想必是與大周先皇駕崩之事有關。我想勸公主一句,生死之事皆有定數,更何況大周如今的天子雄才大略,愛民如子。我也在一夕之間失去所有的親人,其中苦痛雖不足為外人道,但是逝者如斯,活着的人還有許多未竟之事。還望公主也能早日放下心中的執念吧。”

永安長公主服用玲瓏骰子之後李代桃僵之事過於離奇,此時此刻幼薇不知該如何向溫蒼解釋,只能順着他的意思說道:“多謝溫兄開導,過於執着,的確是無益。”

庾遙連忙接話,對溫蒼說道:“見你漸漸打開心結,我也放心了許多。如今我們還有一件事迫在眉睫,那便是大漢朝廷圍山,我們何以脫困?”

溫蒼道:“我料想庄中一定混進了朝廷的姦細,曾經暗中幫黛兒傳遞消息。此刻朝廷必定已經得知我父母雙亡,妹妹也已經不在人世,恐怕再次攻山也是早晚的事。”

幼薇道:“可是他們一定還忌憚你們二人的身手,不敢輕舉妄動。”

溫蒼道:“二位放心,玲瓏山物產豐富,補給充足,即便被圍一年半載也絕不會有事。可是倘若朝廷真的大舉攻山,我也沒有必勝的把握。”

庾遙道:“我們這些日子見識了庄中密道密室縱橫交錯,可否能躲避一時?或是另有出路避開圍山的兵勇?”

溫蒼看了幼薇一眼,說道:“暫避一時倒是無不可,可是庄中還有些老弱婦孺,不能棄他們於不顧。若大漢朝廷尋不到公主,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玲瓏山莊毀於一旦事小,只怕整個玲瓏山生靈塗炭,成為一片火海。”

幼薇道:“那是否還有別的出路呢?”

溫蒼思量片刻,說道:“據我所知,所有下山的路都繞不過在山下安營紮寨的軍隊。但是或許還有我不知道的,此事須問一問棠叔。”

庾遙道:“溫兄,屋裡說話吧,外面風大,你要保重身體才是。”

溫蒼點了點頭,對不遠處的白福吩咐道:“去請棠叔來前廳,有要事相商。”

白福領命下去了。

溫蒼、庾遙、幼薇三人一行往前廳來。

正走着,幼薇突然想起初入玲瓏山莊那天,眾人雖是各懷心事,卻也是這樣由溫蒼帶着他們二人往莊裡走。

一樣的窗欞牆壁,一樣的硬山頂磚瓦房,甚至連隱喻“四時如意”的四個磚雕獅子和一柄如意都仍在遠處,紋絲不動。

可是看上去,卻比從前蕭索了許多。

幼薇心中難過,不由得暗暗嘆息了一聲。

前廳之中,戴萌棠早已候在那裡。

溫蒼恭敬地喊了聲:“棠叔安。”

戴萌棠道:“見過少莊主,不,老朽真是糊塗了,如今早就應該改稱莊主了。見過莊主,見過公主,駙馬爺。”

溫蒼道:“棠叔隨便喊我什麼都好,請坐。”

庾遙一邊坐下來,一邊也湊趣道:“棠叔還是稱呼我們庾公子、庾姑娘吧。公主也是大周的公主,而玲瓏山地處大漢,庄中上上下下也都是大漢的子民。”

幼薇道:“說得極是,我們名為夫妻,實則是自小就玩在一處的兄妹。還請棠叔換回往日的稱謂吧。”

戴萌棠道:“既然如此,老朽便從命罷。”

說罷又轉向溫蒼道:“不知莊主傳召,是否有要事吩咐?”

溫蒼道:“前兩日莊裡出殯發喪,我也沉浸在哀痛里久久難以自拔。可是天長日久,今後的許多時日還是需要我們同舟共濟,一起渡過去。如今燃眉之急便是山下朝廷的兵將遲遲不肯退去,我們如何能保得庾家兄妹的周全?”

戴萌棠道:“只要莊主一聲令下,全庄的人都會誓死保衛玲瓏山莊。”

溫蒼搖搖頭,說道:“短兵相接乃是下下策,我想請問棠叔的是莊裡可還有什麼密道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送他們出山又不會驚動朝廷的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