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劇組來到一處碼頭。

今天要拍攝慕容復的出場戲份，這段沉船戲是洛尋自己主動爭取過來的，已經排練了三次，提高熟練度，目標是一次性通過。

“Action！”

場記板咔嚓敲響。

洛尋負手而立，站在橋頭，任憑海風吹在臉上，兩側的髮髻翻舞，他平靜的注視着海面，好像身後發生的一切都與自己毫無關係——

鏡頭往後拉。

包不同和風波惡，正與滿船的士兵交戰，他們倆在江湖上都是一流高手，所以一群士兵對上他們就彷彿沒有反抗能力的小綿羊，屍體一具一具倒下。

船上的官員瑟瑟發抖。

這官員貪墨了慕容復的銀子，卻沒有替慕容復辦事兒，還擺官老爺的架子，卻不知這江湖兒女一言不合血濺五步是常有的事兒。

越來越多人倒下。

當解決了所有人，所有官兵都躺在甲板上，包不同和風波惡上前一步，臉上掛着頗為豪爽的笑意：“公子……”

“這海面看似平靜。”

慕容復回頭看了眼幾乎站不住腳的官員，若有所指道：“但誰知道，這下面藏着怎樣的洶湧，不如大人辛苦一下，帶着我給你的那些錢下去瞧瞧？”

語氣很平淡。

手段卻很無情。

官員忍不住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看向洛尋，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遠處恰如其分的傳來導演的聲音：“咔！很好，這段可以過了！”

“呼。”

飾演官員的演員站起身，豎起大拇指道：“洛哥的演技真心沒得說，這慕容復給我的感覺，就好像是……”

這名演員卡住了。

好幾秒之後，他才想到合適的形容詞：“這慕容復給我的感覺，好像是籠罩在黑暗之中，猶如黑暗的化身，叫人捉摸不定，光是對上就發慌了。”

洛尋笑了笑。

黑暗，已經不是第一個人這麼形容了，劇組不少人都說洛尋飾演的慕容復是黑暗版本，整個人有種揮之不去的陰鬱氣質，觀眾一看就能知道這是個危險人物。

用胡君的話來說——

這個，叫作演員的存在感。

所謂的存在感，就是當這個人物出場的時候，無論他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好人壞人或者中立都很難讓觀眾忽略他的出現，以及他的存在本身！

“他有自己的氣場。”

遠處的計春華看着洛尋表演的這場戲，輕聲開口道：“氣場這東西，每個人都有，區別只是在於強弱而已，氣場不夠是鎮不住角色的，鎮不住角色就沒有說服力，大家看到你，就會覺得你這個角色是演的，代入感在這一瞬間就丟失了，我們將之稱為，齣戲。”

“氣場？”

一旁的姜欣似懂非懂。

現在的她還不是未來演技純熟的華妃娘娘，雖然出道的早，但十九歲的姑娘很難散發出屬於自己的氣場，甚至連理解都顯得吃力，好在計春華的講解很清晰。

“你的意思啊……”

姜欣笑道：“他的慕容復立住了！”

計春華點點頭：“我們都知道《天龍八部》已經是幾經翻拍了，翻拍的壓力其實是最大的，我們每一個角色都會被單獨拿出來和過去的所有版本對比，你以為胡君的壓力就不大嗎，他的對手可是已經證明了自己的黃日華，這劇組任何一個演員，但凡是個角，都在暗暗卯着勁兒呢。”

“我也是！”

姜欣用力點點頭。

計春華點了支煙，吞雲吐霧了一番，然後才道：“我不敢說洛尋的表演超越了以往幾個版本的慕容復，因為這種判斷主觀性太強，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哈姆雷特，我只能說，等這部劇播出，洛尋的慕容復會成為最讓人印象深刻的版本！”

“因為太黑暗了？”

“黑暗只是洛尋為這個人物定下的總體基調，他塑造的人物是有很強的悲情色彩的，他的黑暗不是純粹的黑暗，而是隱忍和追尋以及不輕易示人的野心，這是他追了一輩子的夢，夢碎了，換來的不是清醒，而是徹底發瘋——”

計春華的聲音戛然而止。

還穿着戲服的洛尋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而且一把奪走了計春華嘴裡抽了一半的煙，不客氣道：“計老師，你可是答應過我要少抽煙的，我又沒逼着你徹底戒煙！”

“你這小子。”

計春華不禁哭笑不得。

大概就從洛尋那天被連續ng，自己出面提點了洛尋一番之後，洛尋便忽然開始管起自己抽煙的事兒了，說是為了自己身體着想，一天一包煙太誇張了之類。

“姜欣。”

洛尋很不滿意：“我不是讓你盯着點兒計老師嗎，抽煙最容易引發的病症就是肺癌，你應該也不想看到咱們的計老師早早就離開吧。”

“你還咒我！”

計春華佯裝生氣。

一旁的姜欣則是無奈的努努嘴：“我哪兒管得住計春華老師，他那煙癮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天一包煙都是克制的結果，這劇組恐怕也就你洛尋能阻止計老師了。”

“戒煙是沒可能了。”

洛尋踩滅了煙頭，認真道：“但計老師您真得少抽點兒，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對我生氣什麼的也無所謂了，反正我的戲在提前拍攝，一殺青，就離開劇組了，比你們所有人走的都早，我在就不會讓你抽太多！”

前世，計春華肺癌去世。

去世的時候才五十九歲，當時報道一出，很多觀眾都是內心一涼，因為長相問題，計春華作為老戲骨，這輩子沒當過什麼主角，但很多經典作品，卻都是因為他的存在而增色了不少。

戲裡他是大反派。

戲外的他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老好人，一個和藹健談的普通大叔，這麼多場戲下來，幾乎沒有跟誰紅過臉，要知道在劇組因為一些合作上的摩擦，演員發火是常有的事兒，尤其是計春華這樣的老資歷更是連導演都要喊一聲老師，給足面子的。

“行行行，下次別浪費。”

計春華壓根就沒跟洛尋計較這種事。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莫名覺得洛尋很投緣，也知道對方在關心自己，所以很老實道：“醫生也讓我少抽點兒，我沒聽，你說了，我反而願意聽兩句，洛尋，你的話比醫生還管用啊。”

“最好是。”

洛尋很堅持這個。

姜欣撇嘴，她之前被洛尋逼着說過幾次計春華抽煙的事兒，這糟老頭子壞滴很，壓根不搭理自己的勸阻，把自己的話當耳旁風。

洛尋一上來就奪走他的煙。

明明這是很失禮的事情，人家計春華怎麼說也是前輩嘛，導演都給面子的老資歷了，結果這糟老頭子反而挺受用，簡直讓人無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