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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你會先回房間。”別西卜說,他今天消耗了不少香檳和啤酒,也許還有一點茴香酒,茴香酒還是他們的隊醫以藥物的名義帶進白鹽城的,而啤酒是某個隊員的私藏,幸好沒被發覺,或是發覺了卻因為他們終究是外界人的關係而被無聲無息地抬手放過,不管怎麼說,這次比賽對白鹽城也是相當重要的——阿留申州政府的觀察者們正緊密地注視着他們的一舉一動,即便繳納了相當於兩倍於其他城市的稅款,州政府里還是有許多人對白鹽城的自閉與孤僻表示不滿,他們一心一意想要斬開五百年來監理教派的聖人與長老們費盡苦心設置的厚重藩籬,撕裂面罩,打開箱子,讓裡面的出來,讓外面的進去——這種思想與聲音日益猖獗尖銳,以至於現在的聖人傑瑞德也不得不稍作退讓。

橄欖球比賽就是其中的一項,他們得讓它成功,好打造出一副和樂融融,健康向上的可喜景象,那些議員會為此倍感歡欣的,或許還有一點......更多點的成就感?想要在白鹽城堅固的防禦上鑿出一個洞來可不容易,上帝保證,這份成績即便寫在總統大選時的提名資料表裡也不會太難看的——監理教派的修士與修女們在西大陸的宗教體系中僅佔百分之二,但它勝在觸手夠長,影響夠遠,就連一向對宗教保持謹慎態度的東大陸也有他們的信眾,而且人數並不少於西大陸。

這點就夠讓人垂涎了。

“今晚我們還是住在一個房間里的好。”白鹽城對他們可真夠熱情的,一整個嶄新的小旅館,都是格蘭德的,每人一個房間都還有空餘。每時每刻,都有白襯衫黑長褲的年輕男性在走廊上走來走去,他們是服務員,基本上來說,只要不違反監理教派的要求都能得到滿足。

“那麼,你的。還是我的?”別西卜停頓了一下。懶洋洋地扭動脖子,“你哪兒有咖啡和茶嗎?”

“有咖啡。”咖啡和茶也是監理教派的禁忌,別西卜不是那種會記得攜帶這些小玩意兒的人,而旅館房間里的冰箱和超市、小店裡只有礦泉水、果汁、巧克力和牛奶。

撒沙帶的只是咖啡粉。白鹽城不賣咖啡,當然也不會提供咖啡豆研磨機,這些都是以帕內瑪的新豆子。磨好後立刻真空分裝,免得和空氣接觸多了影響香味與口味。

“要加多少糖?”

“你這兒可真不錯,”別西卜說:“居然還有廚房。”撒沙彎下腰。從冰箱里拿出了檸檬,從地櫃里去拿出了一個玻璃茶壺,“希臘咖啡?”和這位有時候足夠挑剔苛刻的朋友呆的時間長了,粗糙的就像是一塊剛從山體上劈裂下來的石頭的別西卜不得已地掌握了不少這方面或是哪方面的知識:“給我加三倍的糖,還有不要檸檬皮油。”

確實,相比起其他人,尤其是別西卜可以說是開門見床的小房間來說。撒沙的房間可真是有點兒奢侈,會客區、書房和廚房。獨立的卧室,浴室里有淋浴和浴缸,四處垂掛着精美的絲毯,絲毯上的畫面都與聖經故事有關,正對着床的那個牆面上懸掛的絲畫上面,牧者正在看管一群白色羊羔,金色的陽光從上方照下來,他的腦袋後面形成了一圈帶有芒刺的光圈。

那個面容沉靜的褐發中年男子一手握着牧杖,一手伸出來,羊羔正在舔着他的手。那手上有東西,但不是青草:“它們在吃什麼?”他隨口問道。

“那是鹽。”撒沙說,被磨得如同麵粉般細膩的咖啡粉在透明的壺裡沸騰,他特意多放了一點咖啡粉,濃香的液體黑且粘稠,把它們倒進杯子里的時候就像是滾熱,帶着氣泡的泥沼。

白鹽城所處的地區在五百年前是塊極其貧瘠炎熱的不毛之地,山體裸露,沒有樹林,到處都是紅色黃色的乾燥塵土,沒人在乎和關心這兒,也因為這個原因,最初的監理教派才能夠在這兒立足,先前十年里他們可真是過了不少苦日子,直到聖人傑瑞德再一次受到了天使的啟示——他把他的追隨者們帶到外面,指着那些猶如是從地獄下湧出的,又苦又咸,既不能供給人和牲畜飲用,又不能用來灌溉麥子和蔬菜的水說:“這就是主賜予我們的福。”

那是鹵水,它雖然不能喝,卻能晒成鹽,而且還是品質上好的食鹽。

食鹽因此在監理教派中佔據了相當重要的位置,在監理教派的修士舉行彌撒的時候,參與彌撒的人領的聖餐里,不但有麵餅、葡萄酒,還有鹽。

“謝謝。”別西卜接過了咖啡,希臘咖啡是不過濾的,即便已經放置了兩三分鐘沉澱,液體中還是有着一些細密的粉塵,加了三倍糖的咖啡喝起來既甜蜜又粗糙,相當合別西卜的口味,撒沙切開半個檸檬,檸檬皮沿杯口塗抹一圈,而後輕輕地擰了檸檬片,等到滴下的汁液與咖啡沫相溶合,再把檸檬片丟入杯子里,這是希臘咖啡的正宗做法,但別西卜不喜歡酸的飲料,咖啡的那點酸味他只能說在忍受範圍以內,但真的不需要更多了。

“真不錯,”雖然沒要檸檬,但別西卜依然聞得到檸檬清新的水果香與濃郁的咖啡香味混雜在一起的美妙氣味,“我們還能做個占卜呢。”憑藉著超越常人的腸胃與口舌,他飛快地喝掉了咖啡,把杯子倒過來扣在盤子里。

“最好不要,”撒沙冷漠地說:“我覺得那不會是個好結果。”

“來看看?”別西卜提起了杯子:“你覺得這是個什麼?一朵花?”

撒沙絞了絞眉毛,他和別西卜面對面坐着,別西卜看起來像是一朵花的東西,他看起來像是一隻黑羊。

***

和百分之九十建造於一世紀內的摩天大樓那樣,這座被格蘭德人所佔據的三層小樓有着看上去頗為多餘的強力通風系統。四通八達的管道如同蛛網一般密布在天花板上面與牆壁里,出風口被設置在不起眼的地方,源源不絕地往房間里送入新鮮空氣。空氣里總是帶着輕微的玫瑰花香——空氣處理設備被安裝在通風系統房裡,通過管道連接,在設備內被霧化的植物精油被擴散到每個房間。

植物精油補充液的鋁罐被抽了出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罐子加了鹽的水。也就是聖水。約翰長老站在機器旁邊。左手的袖子挽起,一個修士用聖水給他洗乾淨了整條手臂,他的右手握着一把同樣經過聖水洗濯的銀刀,在得到示意後。他將左手的手指指向裝有聖水的鋁罐,右手的刀子割開了另一隻手的手腕,銀刀非常鋒利。只一下就拉出了一條細窄但有着三英寸長的傷口,約翰長老立刻併攏五指,讓自己的血能順着手掌的形狀往下流淌。沿着手指滴入鋁罐。

空氣中頓時瀰漫起一股玫瑰花香,十分濃烈,但就和真正的玫瑰花香那樣,這種香氣一點兒也不會因為過於豐厚而讓人感覺刺激不適,那是種讓人陶醉與迷戀的氣味。

在場的人,除了約翰長老,海曼.斯特朗雅各也在。還有四個修士,其中兩個年紀與約翰長老相仿。雖然他們在此之前已經喝過了摻有約翰長老鮮血的聖水作為預防,但仍無法經受住這份誘惑——情不自禁地深呼吸了幾次,細微得幾乎無法捕捉的粒子從他們的鼻腔進入肺部,被血液攜帶着擴散至全身,沒多會,他們就感覺輕飄飄的,雙腳無法抓緊地面,脊背上熱乎乎的,好像已經長出了翅膀,明亮的白色光芒籠罩着他們,天堂的大門轟然敞開,歷代的聖人傑瑞德與天使前來迎接他們,面帶微笑,悅耳的歌聲與甜蜜的滋味浸沒了全身......他們的頭、手臂和膝蓋搖晃着下垂,肌肉綿軟,眼睛合攏,就像是一口被浸濕的麵粉口袋那樣樣鬆弛稀爛地倒了下去,頭撞在了堅硬的水泥地面上,發出很大的響聲,但在場的其他四個人——海曼沒有動作,也沒有命令,約翰和另外兩個較為年輕的修士也沒有動,沒有說話。

海曼筆直地站立着,面無表情,眼睛裡充滿了一種超越於人性之外的殘忍與冷漠。

“不夠堅定的人。”他輕輕地說,舉起一隻手,制止了想要為約翰長老上藥包紮的修士:“這些還不夠。”

約翰長老向他微微鞠躬,毫不猶豫地再次割開了已經停止流血的傷口。

鮮血流入罐子,機器嗡嗡地工作着,將如同玫瑰花一般芳香的血液與聖水的混合物送往各個房間。

***

“怎麼,有問題嗎?”

“不。”安東尼.霍普金斯說,一邊站起身來,“但我得離開一下。”

“但檢查結果還沒全部出來呢。”白鹽城的醫生緊跟着站起來:“如果您感覺有點累的話,我們這兒有休息室。”

霍普金斯看着他,就像是蛇盯着一隻青蛙,貓瞄着一隻老鼠,更準確點,像是廚師瞅着一隻雞;醫生的話語和血液一下子凝固住了,“食屍鬼”有着一雙高貴而迷人的藍灰色眼睛,但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知道,他的凝視和微笑同樣可怕,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隻手突然抓住了醫生的臉,把他的呼喊壓碎在了口腔里,同時提高了他的下巴,讓咽喉完全的暴露出來,霍普金斯手指間夾着的一把薄如紙張的小刀從他的耳根溫柔地滑下來——“食屍鬼”有段時間沒動過刀子了,但干起活來還是挺利索熟練的——他在醫生的脖子上開了一條細細長長的口子,鮮血因此沒有噴射出來,而是不疾不徐地湧出來。

醫生的眼睛睜的很大,只差那麼一點就要突出眼眶,帶着點兒迷惑不解,他扭動着身體想要抬起手,按住自己的傷口或是退開,但霍普金斯的刀子刺入了他的眼睛,左眼一下,右眼一下。

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