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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西卜走過長長的走廊,推開位於整個建築最東側的,毗鄰着絕壁與大海的房間的大門的時候,切加勒.比桑地沒有在吃東西,這對於近幾年的他來說很罕見。

“進來吧,我的孩子,”切加勒說。

男孩走進來,關上門,他的身高已經逼近成人,就算沒有靠近,切加勒也能感覺得到他身上那股生機勃勃的熱量。

“坐吧,坐在我對面的那把椅子上,那邊的柜子上有檸檬汽水,給你自己倒一杯。”

“您呢?”別西卜恭恭敬敬地說:“您想要喝些什麼嗎?”

“也給我一杯檸檬汽水,”切加勒說:“我也想嘗嘗你喜歡的味兒。”

別西卜從柜子上取下兩瓶檸檬汽水,汽水瓶子上凝結着透明的水珠,摸上去涼意直沁掌心,把它們倒在杯子的時候還能看到細碎的冰片。

房間的百葉窗開着,它和海神島上其他建築上的窗子保持一致,綠色,高而狹窄,葉片可以翻動,不鏽鋼材質,打開與關閉都由電機控制,和警報系統連在一起,強勁的海風吹進了房間,房間里的小擺設——搖擺的小木馬、相框、懸掛在床頭的念珠、小十字架和插在瓶子里的瑪格麗塔花被它驚擾地簌簌發抖,別西卜看着外面,今晚的月光很亮,幽暗的海面上銀光閃爍,就像是參雜着銀線和小銀珠子的黑色的天鵝絨毯。

海神島的統治者,“馬索耶”的教父,暴徒們的首領,“唐”小口啜飲着杯子里的又酸又甜的飲料,這種飲料他有幾十年沒有碰過了,像這種需要思考良久才能開口說話的情形也已經有幾十年沒有遇見過了——自從他繼承了父親的位置並將兄弟們一窩兒就地埋葬之後,他好像就沒再這麼猶疑不定過了。

別西卜.比桑地。

為了安全起見,這孩子的幼年與童年時代幾乎找不到切加勒.比桑地的痕迹,但帶着他的是佩馬索耶的響噹噹的鐵榔頭,一個冷靜而有謀略的行刑人,不是個扭扭捏捏的假娘們,也不是個虛情假意的偽君子。是誰把那種詩人般的多愁善感塞進了他的身體呢?霍普金斯嗎?安東尼.霍普金斯是個能讓佩皮也為之心驚膽戰的瘋子,他沒有加入家族,卻憑藉著自己過人的才智和狠毒穩穩地在海神島上站定了腳。

撒沙,他自己都還是個孩子。

別西卜也是個孩子,一個聲音在教父的心裡說。

他睜開因為思考而閉上的眼睛,才發現坐在自己面前的孩子非常緊張——表面上看不太出,但“唐”看過太多人在自己面前緊張了。

“在西大陸聯邦尚未成立,這兒還被幾個大國家與幾十個零零散散的小國家統治着的時候,‘馬索耶’就已經存在了。”

男孩有點迷惑,他不明白切加勒.比桑地為什麼會突然提起這個話題。

“那是我們的黃金時代。聰明的人有很多,能幹的人也有很多,忠誠的人更是數不勝數,哪怕只是個外圍成員呢,他也懂得什麼叫做三緘其口。謹慎行事政府虛弱膽怯,民眾茫然無知,警察,軍隊,法官,我們能收買的就收買,不能收買的就威脅。不接受威脅的就直接幹掉……我們賄賂政客,操縱選舉,扶持傀儡,每一項對我們有利的法案會在幾天內就飛速通過,對我們不利的法案在沒能提交到總統的辦公桌上時就進了碎紙機——吸食大//麻是什麼時候變得合法的?攜帶少量毒//品從何時起可以免於刑事起訴?就是那時候,當時的教父為此花費了令人咋舌的精力與鈔票。但他成功了,他打通了一條最光明通坦的路子,從此‘馬索耶’成為了整個西大陸最大的毒///品供應商。

在那二十年里,整個西大陸的毒品//交易里,“馬索耶”佔了大//麻的百分之九十八。可卡陰的百分之六十四,海洛陰的百分之五十三,每分鐘都有如同浪潮般的鈔票湧入海神島人的懷抱,我們在上百座島嶼上種植罌//粟,還從更南邊那裡購買成集裝箱的鴉//片,有專門的實驗所和人員來研究如何更好的提煉天然毒///品與製造半合成,合成類毒//品。

所有的人都瘋了。他們以為這個生意能夠長長久久,永不停息地做下去,但突然就有這麼一天,政fu突然說‘不。’

一切手段都驟然失了效,警察與法官不再接受禮物和支票,公訴人拒絕與我們的‘顧問’會面,我們支持的政客因為醜聞而被彈劾,我們的餐館、酒店、賭場、夜總會遭到查封或被勒令停業//整頓,小嘍囉被抓進監獄,大人物被監視和控制,每個國家都在和我們作對。

我們不得不收起自己的手腳,擋住自己的面孔,就像是被追捕的章魚那樣,變化花紋,調整大小,鑽到黑暗而隱蔽的巢穴里去——但毒//品生意仍是熱火朝天,因為利潤實在是太大,太誘人了,曾經嘗過蜜水的人根本喝不下苦藥,沒人願意收手,他們甘願冒險受罪,甚至於遭受殺身之禍也要把這個買賣做下去。

在我的父親成為“唐”的時候,比桑地家族仍在為西大陸的毒///品買賣提供三分之一的“貨物”,人人習以為常,對隱伏在暴利後的危險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可我有時候就在想,為什麼我們非得把事兒做絕了不行呢?毒//品交易永遠都不可能合法化了,它只會成為一個國家身上攀附着的可怕毒瘤,臭氣熏天——它吸取金錢,奪走生命,釀造犯罪,在它身上,你找不到一點可以利用和讚美的地方,你甚至不能收稅!

看,”切加勒.比桑地攤開他肥厚的手掌:“我那時就是這麼想的。對於那時的海神島人來說,這無異於離經叛道,自尋死路——我不能直挺挺地跑到父親和叔叔們面前把我的想法和盤托出,我也不能拒絕去接手一筆毒//品生意,或是故意搞砸它,以免他們把我當成一個無能的蠢貨。我去做了,而且做的很好,等他們把我當成一個真正能夠獨當一面的大人時,我向我父親提出,我想要開一家物流公司。

我得承認,我用了點海神島人的小手段,我的物流公司一下子拿到了好幾筆可以吃喝上好幾年的大單子,我的貨車晝夜不停地奔跑在聯通着整個西大陸的高速公路上,給客戶運送各種各樣的東西——我的兄弟嘲笑我,因為我竟然放棄了最賺錢的生意不做——在接下來的幾年裡,我開了餐館,銀行,收垃圾,做汽油銷售,投資不動產,旅遊業,開發工程,我做了很多行業,其中有幾項收入頗為驚人,沒多久就有人來詢問我是否可以加入,我欣然允諾。

等他們在我這裡拿到了足夠多的錢,我就去問他們,想要像這樣,穩定的,細水長流的,合法地拿少一點的錢呢?還是繼續去做毒//品生意?我不勉強他們,也不為難他們,全憑他們自願,他們愛怎麼樣就怎麼樣,一部分人回去了,但更多人留下了。”

“我就這樣達到了我的目的,”切加勒總結道:“雖然還不完全,但這需要時間,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別西卜,我的兒子,等我死了,接下來就是你的活兒了。”

他喝了一口汽水。

“所以說,有關於小艾比,你和霍普金斯做得不壞……事實上,我和霍普金斯都挺高興的,”他說:“不過我們都以為還得等一段時間——你們來找我們的時候我們可是真真切切地吃了一驚。”

別西卜有點局促不安地挪了挪杯子。

“別露出這個表情,”切加勒語氣柔和地說:“這樣會讓我傷心的,我是你爸爸,你以為我會怎麼做?就因為你有這麼一點可愛的小心思?

雖然我是有點意外——但這是年輕人的通病,是我不好,沒注意到——你處理約翰.卡遜的時候乾的很不錯,所以我疏忽了。但別西卜,我想你有點誤會,我們不是魔鬼,沒有必要,我們不會大開殺戒。

我們從不會鄙視溫柔的,心腸好的人,我們只會討厭是非不分,嗜好暴力,嘴唇上總是血淋淋的傢伙,這聽起來有點矛盾,可這是真的。

尤其是你,將來會坐在我這個位置上的人,委員會裡的人不會高興看到一個因為兩句口角就暴跳如雷,碰上點小麻煩就神經錯亂,在沒有徵得家族成員的同意之前隨意吩咐行刑人給別人‘吃聖餐’或行‘堅信禮指謀殺的“唐”的。

只要那人沒有背叛,沒有違反規矩,沒有傷害到他的兄弟姐妹,那麼‘唐’就必然是個和善的,寬宏大量的人,這是很正常的。”

“如果那人這麼做了呢?”

“那麼就仁慈地賜予他一個乾淨利落的死亡唄。”切加勒說。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