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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安頓好孟雍後,趙宸吩咐了幾句便鑽進了暖閣中。

一個時辰後,叩門聲響起,門自外被推開,江赫同探頭進來小心打量着。

“放心,就本王自己。”趙宸笑着將溫好的酒斟進杯盞。

他這才走進,放下手上的包袱道:“東西都在這了,您快着點看。”

“不急,先暖暖身子。”

他灌了口酒,這才稍稍放鬆些:“讓您見笑了。”

趙宸渾不在意的一擺手:“沒事沒事,一回生兩回熟嘛。”

“老實說,要不是仵作驗出了死因,下官這回都不敢,更別說——”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趙宸笑眯眯地取出包袱中的東西,邊看邊隨口說:“你都乖了半輩子了,再不做點出格的事,豈不白活了?”

江赫同苦笑搖頭,將案卷和證物拿給涉案的人查看,哪是出格這麼簡單?

可要是請不走孟雍,太后怪罪下來,他同樣討不了好,既然左右都是死路,還不如另闢蹊徑拼一次。

趙宸忽然似閑聊般問:“本王要是沒記錯,你做順天府尹做了十多年了吧?”

“過了今年,正好十六年。”

聞言,她耐人尋味的看了對方一眼:“到現在也沒挪動…這麼喜歡這個位置?”

“您說笑了,能安穩待着,對下官來說已經是幸事了。”他看了看桌上的證物,“所以像這種冒險的事,下官這輩子也不想做第二次了。”

“你倒是實在。”趙宸扒拉着那堆證物,喋喋道:“日復一日的坐吃等死,混到告老還鄉,回家頤養天年…你別說,這樣好像也還不錯。”

江赫同尷尬的垂低頭,想了想才道:“您應該也明白,不是誰都有資格在朝堂上一展抱負,大多數人都和下官一樣——”

“人家和你可不一樣,背靠大樹好乘涼,人家只要等機會往上爬就行了,而你哪方都不靠。”她咧嘴笑了笑:“日子怕是不好過吧?”

被無情戳中要害,江赫同臉上有些掛不住。

他正想說什麼,趙宸卻忽然問:“你確定所有證物都在這?”

話題轉的太快,以至於他半晌才反應過來:“確,確定,下官親自清查過。”

記憶中閃過一抹玉色,令趙宸心思急轉,翠兒的那塊貼身玉佩不見了!

是被兇手取走了,還是——

她翻出最下面的案卷,指着其中一頁問:“翠兒跟這人通了一年書信?”

江赫同看了看,一臉難為情地說:“這是他的…心上人。”

趙宸想起來,翠兒曾說等唱完今年的場,他就和情郎遠走高飛了,不過那時的翠兒還是個巧笑嫣兮的佳人,她也就沒多想。

她神色越來越古怪,試探問:“男的?”

“是,下官在空心珠釵中發現了書信。”他翻找了好一會兒,“就是這個,應該是他們定情那封,所以才被藏了起來。”

看着上面的山盟海誓,趙宸掩面欲哭無淚。

翠兒是個男人已經夠勁爆了,怎麼,怎麼還是個斷袖?

江赫同指着落款繼續說:“這個岳珵以前是靖州生員,去年府試落榜後,曾聯合同窗來京城攪鬧過,此案最先是由下官主審——”

他取出當時的案卷遞給趙宸。

後者剛翻了幾頁,忽然坐直身子:“這是生員狀告皇子的那個?”

去年,二十多個生員一齊入京,狀告六皇子趙淳,督考期間插手當地府試,收受賄賂暗許功名,以至他們這些寒門盡數落榜。

案子由順天府負責審查,三審無果後,轉交給了大理寺。

同年,大理寺定案稱,生員是因落榜而不忿,這才胡亂攀咬六皇子。

最後不僅將這些人都逐出了京城,還奪了他們的功名,並宣告永不錄用。

這其中就包括,翠兒的情郎岳珵。

而當時,趙宸則很湊巧的被支出了京城,所以錯過了這出好戲。

盯着他看了一會兒,趙宸笑問:“應該沒案卷上寫的這麼簡單吧?”

江赫同避開她的目光。

對方跟六皇子的舊事,他多少也有些耳聞,實在不想沾染半分。

“皇子案大理寺已經有了定論,下官翻出只是為查證岳珵的身份,您——”

“放心,本王不是記仇的人,六哥當年也是實話實說。”

她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本王確實是因為自己頑劣,這才不小心砸斷了腿。”

這話江赫同實在不敢接,只好輕咳着轉開話題。

“信是從平陽府發來的,下官已派人前往,很快便能確認岳珵是否還在那兒。”

趙宸想了想:“這些事還有誰知道?”

“只有下官的親信還有您。”他頓了頓,“您放心,下官雖然會不時做出些無奈的妥協,但也只會限於妥協,不然當初岳珵的案子——”

“的確,你那時沒幫着顛倒黑白,你把案子推出去了。”趙宸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不參與也不作梗,算是聰明的選擇了!”

江赫同張了張嘴,最後還是默默別開頭。

“本王倒不是說你錯了,時勢造人,換作別人未必有你穩。”她悠哉抿了口酒,“不過這麼多年,再穩也該膩歪了吧?”

他面上陰晴不定,好一會兒才問:“難道您有心入朝?”

她輕笑擺手,把案卷等歸置好,才幽幽道:“人這輩子,總得賭上那麼幾次,說不準…就翻身了呢?”

等江赫同若有所思的離去後,金算盤才從內室走出。

“這事倒是巧了,居然把六皇子扯進來了,丫頭,你錯過的機會又回來了。”

“您覺得是巧合?”趙宸笑了:“先不說翠兒的死被栽在我身上,單就是岳珵,好一個送上門來的良機,您覺得我會放過?”

“你的意思是有人布了局?”金算盤不認同的搖頭:“岳珵他們狀告六皇子是一年前的事,那時你跟翠兒八竿子都打不着,誰會那麼早就開始算計?”

“是不是局跳進去就知道了。”她不以為然的說了句,又道:“那什麼,我帶回來的那個小美人,您受累多幫我盯着點。”

“你少色迷心竅!”金算盤一拍她後腦勺,“這孟雍看着可不是什麼簡單貨色,你當心——”

“您放心,我可不是江赫同,都被人家賣給我了,還傻呵呵的幫人家數錢…”她眨了眨眼睛,“越好看的越會騙人,徒兒記得清楚着呢!”

天色漸暗,草草吃過晚飯後,趙宸便回房睡下。

直到三更時分,連續且細微的聲響傳來,她才猛地驚醒看向房頂。

“嗒嗒嗒”的腳步聲路過她這裡,徑直向西邊掠去。

她稍稍盤算了一瞬,抓起絨裘裹在身上,無聲走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