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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到時,靜妃正在用安胎藥,頭三個月是最累的時候,這葯剛飲了沒一會,馬上便又反胃,侍候她的宮女們看起來都很習慣了,採菊捧了一個硃砂紅釉弦紋唾盂湊上前接住靜妃嘔吐出來的葯汁。

折蔓輕撫着主子的脊背,遞上帕子,“這可怎麼辦,娘娘這兩天孕吐的情況越發嚴重了,早起到現在,連一滴水都沒能喝下去去。”

一內監隔着帘子高聲稟報道:“啟稟靜妃娘娘,溫玉夫人與妍妃娘娘求見。”

“這時候來找什麼茬,”折蔓聲嘀咕一句,明知道溫玉夫人與白蘇燕就在簾外,就故意走到簾前罵道,“你個作死的鬼,瞎叫什麼,純心想嚇到娘娘是不是?”

靜妃撫着胸口,好不容易壓下噁心的感覺,疲憊的道:“折蔓,不許亂說,讓溫玉夫人和妍妃進來。”

折蔓這才打起帘子來,嘴上還賣乖道:“奴婢給溫玉夫人、妍妃娘娘請安,讓娘娘們久等了,請兩位娘娘見諒。”

溫玉夫人瞥了她一眼,道:“挺伶俐的,指桑罵槐學得挺好。”折蔓俏臉一紅,做了是一回事,被人當面說破又是另一回事。

靜妃由瓔珞攙着起身,剛要見禮就被溫玉夫人攔下,“靜妃這一拜,本宮可不敢受。”

靜妃還是彎了彎膝蓋,道:“沒有調教好下人,是臣妾的不是,還請溫玉夫人不要責怪折蔓。”

溫玉夫人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轉了眼案几上的狀況便心知肚明,道:“靜妃這孕吐還是很嚴重,若是還不好,還是該讓秦太醫過來瞧瞧。”

靜妃現在臉色也不太好,順勢也跟着轉了話,“臣妾這樣也沒什麼辦法,時候到了就好了,說來溫玉夫人與妍妃今日造訪,可是有什麼事情要吩咐?”

溫玉夫人也就不客氣了,直接的道:“妍妃有些話只能單獨同本宮講,想來想去,只好過來向靜妃借貴寶地了。”

靜妃道:“臣妾明白了,正好臣妾也想出去走走,順便去拜訪一下安貴人,垂佑,來,這些天悶了吧,咱們一塊去看看安貴人和弟弟。”

“採菊扶好娘娘,”瓔珞將靜妃採菊,“娘娘,老奴先去廚房看好葯,待會給娘娘送過來。”

“有勞嬤嬤了。”

等人都走完了,溫玉夫人提着裙擺坐下,還不忘揶揄道:“看瓔珞說的,果然這宮裡大肚子的女人才最是金貴。”

白蘇燕有些尷尬,賠禮道:“是臣妾讓娘娘為難了。”

溫玉夫人抬了抬手,道:“坐罷,你會來尋本宮,想必是有非說不可的事了,說吧,到底是什麼事?”

白蘇燕與她分坐在案幾兩側,將自己手中的名冊遞給溫玉夫人,道:“這是臣妾讓底下人整理的,這幾日趙嬪在宮裡所殺的人員名單,請娘娘過目。”

溫玉夫人腹誹道:白蘇燕也太愛咸吃蘿卜淡操心了。

還是接過來,打開名單和她心裡預期的人數差不多,同時又不得不感嘆這趙嬪也是個有能耐的,在天羅地重重圍困之中,居然還有本事零零碎碎的殺了三十多號人,就她知道的,有些是順姬埋下的舊人,有些是九公子的,還有一些她就不知道了。

“這趙嬪似乎也不是在亂殺人,除了剛開始是她自己院里的,看這個老宮女在尚食局裡燒火的,而這個內監是去歲剛入宮的安排在雨歇宮裡打掃外院的,東一個西一個的,看這份名冊,趙嬪短短几日都把後宮給跑了個遍。”

“臣妾自問沒有這個本事能在禁軍與羽林衛的搜捕下脫逃,”白蘇燕死死盯住溫玉夫人,不想放過任何一點蛛絲馬跡,“不知娘娘覺得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

溫玉夫人抬眸看向她,忽然綻放一個蠱惑人心的笑容,聲音膩人,“連妍妃都說不行,那本宮當然……沒試過,不知道。”

白蘇燕沉默許久,道:“我一直以為這宮裡只有我和趙嬪了。”

溫玉夫人繼續翻着名冊,道:“溫家本來也是憑軍功起家,本宮會點花拳繡腿也不稀奇。”

白蘇燕撥弄着腕上的翡翠鐲子,似乎是漫不經心的道:“這樣說來是不稀奇,但是能讓窈窕都覺得棘手的‘花拳繡腿’那就叫人稀奇了。”

溫玉夫人扔下名冊,道:“妍妃這是要跟本宮動手嗎?”

白蘇燕卻搖頭道:“且不說我眼下的狀況,便是全盛時也不敢打包票,我只是好奇,憑娘娘的智謀與身手,溫家為什麼選了娘娘進來?”

溫玉夫人雖然難說是將才,但是放在戰場上也是可以於萬軍中取敵將首級可來去自如的人物,她能給溫家帶去的遠比現在把她送入宮跟在王家身後求施捨的境遇要強許多。

“承蒙您看得起。”溫玉夫人卻很是無所謂的,說出來的話似真似假,一直無意摸着髮鬢上步搖的手也放了下來。

白蘇燕真誠道:“此次試探只是想知道娘娘究竟為誰所用,若有冒犯失禮之處,蘇燕在此先說聲抱歉了。”

溫玉夫人笑笑,道:“那你也太不敏銳了,本宮一直覺得表現得挺明顯的。”

“所以……”白蘇燕有些猶豫的問道,“所以王嬪真的是娘娘你設局?”

溫玉夫人似感到意外,道:“王嬪是自知有罪,服毒自盡的,與本宮何干吶?”

“你我都清楚,王嬪當時不至於山窮水盡的地步,她身邊的四大宮女幾乎可以說是同時背叛,一開始,我以為是珝月太后,畢竟只有她老人家有這個能力。

可隨後回去一番深思,太后她老人家有這麼做的必要嗎?且不說從頭到尾她老人家都想保住王嬪的性命,就算為了敲打王家,都被貶為嬪了,這樣還不夠嗎?”白蘇燕不是想去翻溫玉夫人與王嬪之間的舊賬,只是想要知道王家為什麼會放棄王嬪。

溫玉夫人道:“太后她老人家的心思哪是我們這些人物可以揣測的,你問本宮,本宮也不知道啊!”

白蘇燕嘆息道:“蘇燕也曾被逐出家門,從族譜上除名,能明白王嬪心如死灰,也能理解家族對蘇燕的處置,故而我才不能明白為何王家對王嬪說放棄就放棄,再來英嬪的身份陛下早已看破,與王嬪一比優勢蕩然無存……”

“那你就當是本宮在從中作梗咯。”

“還請娘娘不要與我說笑!”

溫玉夫人見她神情嚴肅,也不再顧左右而言他,道:“本宮是沒有本事說動王家,但本宮可以說動英嬪,你白家的情況太過簡單,沒有叔伯,自然不知道人心無疆、貪慾無窮、兄弟反目等等。

從珝月太后為了王嬪打掉了陛下心尖上那個人肚裡的孩子時,王嬪註定就成了他們母子之間的犧牲品,加上她出身王家,只會離那個位置越來越遠,即使她再怎麼下力氣管理後宮內院,再怎麼想方設法討好,都是無用功。

王嬪更倒霉的是她偏偏有個在背後催着她逼着她要去爭奪,要往最高處的位置攀爬的家族,你覺得身為一個帝王他會容得下如跗骨之疽,時時刻刻想拿捏着他的家族,以及從這個家族裡出來的女人?

陛下其實也還算念及舊情,與本宮約法三章,給了她這三年苟延殘喘的時間,否則她連入宮當賢妃的機會都不會有!”

白蘇燕說起來並不討厭王嬪,她們一開始的目的便不同,即使有所衝突,也不到非死不可的地步,“所以連他的父親也這樣輕易捨棄了她?”

溫玉夫人賞玩古器一般,把玩自己的纖纖玉指,道:“這王大人才是最精明的那個,舍了一個嫡親女兒,不僅讓自己那一支全身而退,還試探出他兄弟的野心,鼓動他當出頭鳥,若事成了,他連女兒都捨得了,為什麼你會覺得他會捨不得自己的兄弟?”

溫玉夫人說得沒錯,白家大概是因為“氐貉”的緣因,怕人多口雜,萬一中間生出個心性有所偏差的,不願意一直這般蟄伏在黑暗中,而嫉妒起其他能光明正大走在陽光下的兄弟姐妹,所造成的悲劇可不是他們自己一家,甚至可能危及到皇室,進而亂了大傾根本,故而每一代本家香火都不太旺,至多也就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