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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讓婉瑩心如刀割,這個和婉瑩一樣拋父別母,來到宮的女子,一心一意想着有朝一日能夠攀龍附鳳,揚眉吐氣。

早在儲麗軒時婉瑩便知道,她為了進宮,為了榮寵,隱忍了許多,哪怕是皮肉之苦也不曾氣餒哭訴,沒想到如今卻落了這般田地。

“到底怎麼回事?”婉瑩輕輕地拿絲帕拭去她眼角的淚潭。一次只擦一丁點,生怕動作太大,碰到她的傷口,再次扯住她的痛處。

她似有千言萬語,奈何體力早已透支,而且長時間哭泣,讓她胸口不停起伏,氣息困難。

“我活不成了。婉瑩救我。”她說。

婉瑩起身端了一碗熱熱的茶水,扶着她喝下,或許起身動作太大,扯破了裡面的傷口,紗布下面淌出了一縷血水,順着她的脖頸一直流到被子,沾在那些早已風乾的血印。

此情此景,讓人怎能不痛心疾首,“到底怎麼了,你不說,我怎麼救你?”

幾口熱水按下了胸口的起伏,她緩緩地說道:“是彤昭儀毀了我的臉。”

婉瑩大驚。她理了理氣息又說:“前些日子皇來,她們不跟我說,讓我到御花園裡剪梅插瓶,我抱着梅花回來,剛巧碰見皇要走,皇見我抱着梅花,多看了我幾眼,她當時不自在。後來皇說,以後皇來迎春gōng,讓我進正殿侍奉。”

婉瑩明白,昨兒齊秋麗剛跟自己說過自己已經有把握得到聖寵,只是把握還沒有十成,自己來沒來地問清楚,她慘遭毀容。婉瑩也流着淚說:“你昨日說的可是這件事情?”

“嗯,我想皇既然多看我幾眼,又讓我到眼前侍奉,我私心打算着,用不了多久,恩寵或許真的來了。只要皇肯封我為宮嬪,哪怕最低級的采女,我也願意。”

婉瑩抹着淚,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裡替齊秋麗心痛:這裡是紫微神宮,每個女人都想拼了命得爭奪那少得可憐的恩寵,別人多一點,自己少一點,更何況有人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公然勾引皇,自然不能輕易放過。

“自從那日之後,她恐怕已經打定主意要毀了我,不僅處處難為我。昨兒我去替你開門,有人告訴她,她認定我們是一夥的。原本她嫉恨師貴人,現在又多了個你,她不敢拿你們怎麼樣,卻敢對我下手。”

她時斷時續地說著,婉瑩也聽出大概原由,“只是你的臉是怎麼回事?”

“昨兒打師貴人那兒回來,她叫我過去問話,我原本害怕,結果摔倒了,臉剛好貼在那燒得通紅的爐子……”說到此處她又泣不成聲,臉的淚在脖子處與血水相溶,慘不忍睹。

“怎麼好好地摔倒了?”婉瑩問她。

不問則已,一問她哭的更凶,險些昏死過去,好半天平靜些,有氣無力地說:“那地塗了油,我原站在門口,彤昭儀說我們蛇鼠一窩,魅惑皇,叫姑姑掌嘴,姑姑叫我往前走兩步,我剛抬腳踩到油了。”

她還是止不住的哭泣,一個女人的容顏或許性命還要貴重,丟了性命不過是眨眼的功夫,而容顏被毀,一生至痛一刻也不會停歇。但是彤昭儀敢如此,必定早想好後路。更何況彤昭儀姨母正是武安侯愛妾,有了這一層,誰還會為一個無名的宮女去搬弄權貴。

“這件事你還對誰說了?”婉瑩問她。

“誰也沒說,我剛跌倒,彤昭儀說怕我髒了屋子,讓人拖出去了。然後我疼昏過去。半夜醒來,只有剛才的小環在旁邊。”

小環點點頭,將另外一個床榻的鋪蓋疊好。婉瑩旋即明白,兩人是住一個屋子,難怪齊秋麗會對婉芸之事,如此了解,肯定是小環晚告訴她的。

小環疊好被子,說:“貴人差不多要起了,我去伺候貴人了。”

小環出屋,婉瑩說:“你可對她說了什麼?”

“我在宮裡誰也不認識,只說讓她去找你。”

婉瑩俯下身子,拿着沾滿血水的絲帕,輕輕地試着她的淚痕說:“秋麗,這件事你若認真起來,只怕會丟掉性命。”

“我知道,彤昭儀是容不下我了。”

“你現在只能說是自己不小心失足跌在火爐,燒毀了臉。”

“不行,我要告訴皇,是彤昭儀害我毀容。”

婉瑩搖搖頭,嘆息道:“秋麗,你這樣只怕連命都會沒了。別說你再也見不到皇,算讓你見到,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是彤昭儀毀了你的臉?”

“是她,是她毀了我的臉。”

“秋麗,這裡是紫微神宮,是一個會黑白顛倒的地方?”

“我不信,她們還能真的黑白顛倒。”

“三人成虎,她們沒什麼不敢的。”

“難道她們還會說我誹謗彤昭儀?”

婉瑩點頭說:“在宮攀咬誹謗妃嬪罪可致死,彤昭儀那裡現在只怕巴不得你鬧起來,然後將你治罪。你可知道?算皇問下來,你能有多少勝算?”

齊秋麗哭了半天,忽然冷靜下來,她自己意氣用事了一晚,一心想到皇那裡狀告彤昭儀,可是皇多看自己兩眼,也是因為自己長得清秀,如今臉被燒壞,皇怎麼會為了一個毀了容的宮女去跟昔日的貴妃翻臉。也是自己悲傷過度,居然這最重要最危險的一層給忘了。於是醒了醒頭腦說:“我怎能不知,那地早擦乾淨了,不過是我自己失腳跌倒,不巧跌在炭盆罷了。”她嗚咽着說,彷彿是在訴說別人的事情。

見齊秋麗心思終於迴轉過來,婉瑩的悲傷也少了一絲隱患。

“我只求你一件事,求求你幫我調出這裡吧,算死也要死在一個能閉眼的地方,我真害怕自己哪一天忍不住,拿着剪刀衝進正殿!”

入宮前,師大人林姨娘千叮嚀萬囑咐婉瑩勿要捲入宮是非,可是眼下婉瑩若真的置之不理,只怕自己良心一輩子會不安,更何況婉瑩與秋麗本投緣,她待婉瑩亦如姐妹一般。救她出迎春gōng,對於婉瑩來說其實不難,婉瑩實在找不出見死不救的理由,用手撫着她起伏的胸口說:“你先養着,我想辦法將你調出迎春gōng。只是你一定要咬住,自己是失腳跌倒了。切記切記。”

“你的話,我記下了,算再恨,也要咬牙忍住的,臉已經毀了,我要留着我的命。”

“你越這樣說,我越不放心你留在迎春gōng。”

“這樣的深仇大恨,我若是不報,老天爺都不答應。”

“你不要這樣,這裡是紫微神宮,不敢輕易妄動,你不是還說自己還有一個弟弟在家,如果你出了事情,你弟弟怎麼辦?”

“弟弟……”氣球路嗚咽着哭了起來,“弟弟……”若不是弟弟,齊秋麗早不想活了,她這一輩子實在是太苦了,老天爺為什麼把全天下的苦都讓她自己一個人咽下。

哭了半天,齊秋麗安慰婉瑩說:“你放心吧,我不會再做傻事了,連想都不會再想了。這件事兒我會牢牢地鎖在心裡。不會多說一個字。”

女人毀容,壯士斷腕更加悲壯可憐,婉瑩心裡明白:秋麗不過只是暫時為了弟弟放下了仇恨。

待她情緒漸穩,婉瑩扶着她喝了一碗厚粥,見她精神漸漸萎靡,也知道她昨夜一夜未睡,此刻必定是困了。日頭已經爬進屋裡,婉瑩約莫着自己也出來兩個時辰,午前榮親王必定是要來尋自己,趁着機會,跟他求一求秋麗的事情。

看着秋麗慢慢睡去,婉瑩輕輕地推門離去。秋麗在後院居住,想要出去,需要繞到前面出去,經過婉芸的側殿後窗時,真想進去看看她,想到萬一彤昭儀心生不悅,再對婉芸冷嘲熱諷,豈不多事。

邁着步子經過正殿東暖閣,隔着窗子,聽見屋裡面許多歡聲笑語透過薄薄的窗紙傳出來。想來彤昭儀早忘了自己對齊秋麗下的黑手。心暗恨,正欲離開忽聽到

“師貴人也真是,大家耍牌都是圖一個樂子,貴人自己贏不了,捏着牌不放,你看看咱們昭儀糊的正是二筒和五筒,你瞅瞅你,手裡捏着兩張二筒,三張五筒,滴水不漏,你讓昭儀怎麼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