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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最傷爹爹的恐怕是崔姨娘吧。”婉瑩說。

林姨娘並不接婉瑩的話,說到:“沉默寡言,有時候可能不能為自己爭利,可是,爭是不爭,不爭是爭,該有的你不要也會推到你手,不該有的掙破頭也是別人的。你爹爹也算疼她,只是她的心思用得太過了。”

“娘的話,青兒明白了。”

“娘教你的,不是要你明白,而是做到,你懂嗎?爹爹和娘跟你說了多少次到了宮裡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可是那個叫秋麗的丫鬟是怎麼回事?”林姨娘話鋒一轉,直接質問婉瑩。

“娘,她着實可憐,也是走投無路的人。”

“兒啊,你心地善良,可娘總覺得這丫頭的眼睛飄忽不定,好像心裡藏着什麼。”

婉瑩將自己在宮裡與秋麗怎樣結識,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母親,包括秋麗為什麼追隨婉瑩也一字不拉地全部說了。

“許是娘想多了吧,娘終究還是不放心你。所以才總是多心。”

“娘,秋麗可憐死了,我要是不管她,她可怎麼辦啊?老家還有幾個弟弟妹妹,都指望她在宮裡才能在伯父家落腳。”

“娘明白了,過些日子,忙過這一段兒,娘派幾個小廝去太原府走一趟。”

“謝謝娘了,秋麗知道肯定歡喜死了。”

林姨娘忽然想起一件忘記了的事,對着婉瑩問道:“娘這幾日都忙得昏了頭,這次跟着你去王府的人,你可定了下來嗎?”

“秋麗在家誰也不認識,肯定是要跟青兒一起過去的。紅芙私底下也跟青兒說了,想跟青兒一起到王府服侍。綠蓉年紀太小,心思又好強,跟過去怕招惹是非,不如留在家裡,等她長大再做打算。”

娘會心地點頭,說到:“讓芸娘跟你一起過去吧,芸娘是了年紀的人,見得事情也多,萬事想得你們這些孩子們周到。”

“青兒聽娘的吩咐。”

母女說了半天的話,林姨娘專註手的針線,婉瑩亦流連於李易安的《武陵春》,人人都說那句“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為整首詞之魂。婉瑩醉心最後一句“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舴艋隨風不費牽,又怎能載得動易安的千斤苦愁。不過易安似乎也不捨得丟棄她的愁苦。

不然,若是載得動,任它隨風牽去,若載不動,亦讓它沉入江河,於李易安都是孑然一身輕的好事。只是她自己緊緊地抓在身,或許真的是捨不得丟掉吧……”

話說師大人被管家叫去,見師大人出了惜珍閣,才湊在耳邊邊說:“老爺,沒人喊老爺,奴才是編了個謊,崔姨娘不肯路,在柴房裡尋死覓活鬧着非要見老爺最後一面。”

師大人頭微微地側到一邊,嘴淡淡地說:“不見了,直接送走吧。”

管家為難地說:“老爺,她把頭撞得稀爛,血流得到處都是,看樣子是非要見你一面不可。我們當奴才的也不敢胡亂拿主意啊!”

“不見了,直接送到莊子,不必再回我了。”師大人說完直接拂袖準備回惜珍閣。剛跨進院門,又停住,站了半天,轉過身來,對管家說:“帶路吧……”

沿着曲曲繞繞的石徑小路,師大人跟着管家七拐八拐,拐到府一個偏僻的院落前。

管家從懷掏出一把鑰匙,開了門的鎖,拎着師大人進了院子之後,又反手將門閂拴。

走到一個窗紙印着血跡的屋子前,趕忙走到師大人跟前,拿鑰匙開了那把銹跡斑斑的鎖,對着師大人說:“人我都打法出去了,老爺有什麼話說吧,奴才在院子門口守着。”

管家說完,直接又出了院子,聽到院門關的聲音,師大人您推開門,還未進屋,迎面而來一股酸腐的塵土味道。這是一個很久沒有住人的房子。屋內四壁到處是蛛,落着厚厚的一層灰。屋裡隔斷剝落着紅色的油漆塊兒,幾條爛得沒了樣子的帷幔輕輕地吹拂着油漆斑駁的木柱子。

帷幔飄飄忽忽間,師大人看見崔姨娘穿着一身衣,髒兮兮地躺在一堆稻草里。衣服雖然穿在身,繩子扣子都沒有系,前襟雪白的素錦,粘着臟污的血跡。

師大人走到跟前,微微地啟了啟嘴,半天說不出話。半天從嘴裡擠出幾個字:“沒人對你動刑,你自己何苦自作自受呢?”

崔姨娘蜷縮的身子,忽然晃動了一下,凌亂的長髮忽然漸漸抬起,幽怨地說:“老爺你肯來了,梅姍若不拿出必死的決心,她們怎麼會讓老爺過來?”

“有什麼話,說吧!”

“老爺,梅姍身頭好疼啊!老爺你給梅姍揉一揉。”

“……”

“老爺,梅姍要死了,老爺不心疼嗎?”

“我原本是想給你一條活路,是你自己把路走死了。”

“老爺,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

“肯定是,否則梅姍想不到,老爺為何幾年之前,忽然對梅姍淡了下來。”

“你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自己做死?”

“老爺,梅姍才20多歲,這麼一輩子守活寡,不甘心啊!”

“原是我貪戀你青春貌美,沒想到拆散了你們。當我弄清楚你們的奸qíng的時候。我也想着,只要外人不知道,幫你養着孩子,將來紹楊婉蘋長大了,自然只認我為親爹,更何況紹楊是我最寵愛的小兒子,我也不忍心將他們轟出門,實在是狠不下心。還有婉蘋,刁蠻任性的樣子,像極了你,我是又愛又恨,不知道該怎麼辦?”

“老爺你果然早知道了!”

“你身用的西域香精水,是宮裡的貢品,一共四瓶。長公主家一份兒,北平,東安王府一份兒,第四份兒是咱們家。那香精塗在身經久不散,而且容易沾染。他當時只是順天府里的門吏,總不會能出入長公主府邸吧?更不會是兩位王妃的座賓吧?”

“老爺,你不要為自己洗刷了清白了,你肯定心裡早有個影兒,所以才把那瓶香精給我,等着我們往火坑裡跳。”

“……”

“既然我知道怎麼回事兒?也不是冤死鬼,這幾年跟着老爺不該享的福也享了,或許我天生是個命苦的,受不住這份兒大富貴,所以折了壽。算命的之前說我有八十的陽壽,沒想到剛過了三十,我得喂水裡的魚蝦。哈哈哈……”

“……”

“老爺,你準備怎麼處置紹楊和婉蘋?”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自有安排……”

“老爺,求求你了,放他們一條生路吧,我拼着死見你,一是為了說聲對不起,再是放心不下我的一雙兒女,她們不會放過他們的。老爺,他倆雖說不是老爺親生,但是是老爺親養,他們只認老爺是爹爹啊。”

師大人心一陣煩亂,立刻打斷崔姨娘說:“別說了!”

“老爺,你當他們是小貓小狗,他們將來長大會報答你的養育之恩。給他們一條活路吧。”

“這兩個孩子我會安置好……”

師大人說完,扭身出屋,留下崔姨娘萎縮在稻草堆里,衝著門口,低低地嘶喊着:“老爺,對不起,我是天底下頭一號的忘恩負義不要臉的女人。老爺,我對不起你……”

縱然崔姨娘使出了全身的力氣,聲音也飄不出屋子,因為她的聲音實在是太微弱無力了,像是一盞搖曳的燭火,算用盡全力也無法將光芒照到更遠的地方。

走出小院子,師大人重重地放下了心的大石。望着天空,陽春三月的太陽跟十年前分毫不差,也是這麼一個和暖的日子,師大人意外邂逅了崔姨娘。

風還是當年那般和暖,自己和那個明媚嬌艷的女子卻物是人非。

走在回去的路,大門一個小廝門吏慌慌張張地跑過來,氣不接下氣地說:“老爺,家門口湧來了一二百個叫花子,我們十幾個看家護院的趕也趕不走,要不要把大門鎖。”

師大人皺了一下眉頭說:“既然是要飯要門兒,讓廚房做些乾糧分給他們。”

一旁的管家趕緊攔住說:“老爺,使不得啊!您這幾天病着還不知道,京城最近來了幾萬難民,聽口音都是直隸一帶的。不是咱們為富不仁,好幾萬的難民,這是朝廷的事兒,老爺要是插手,出事兒的啊。”

師大人愕然問道:“好幾萬難民?”

管家趕緊回話說:“正是幾萬之眾,這些難民都是整村整村地逃出來要飯,咱們管了這一百號人,剩下的難民知道這兒有吃的,還不把家給掀翻啊!”說完不等師大人指示,直接對小廝說:“趕緊關大門,讓府所有壯丁去大門口聽喝。再從後門快馬加鞭去京西大營,跟那裡借200精兵回來。”

小廝飛快地拿着指示往門口處飛去,師大人拉住管家說:“家裡賬現在還有多少氣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