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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姨娘大愕,握住師大人的手說:“老爺,從年前開始,玉心覺得您心裡有事兒。您不說,玉心也不敢問。到底是怎麼了?”

“宮要有大變了。”

“老爺,您怎麼知道?”

“東安太妃和太后早面和心不和,皇大婚多年無子,東安太妃曾經拉攏過一幫朝臣,試圖將北平王家的長子,過繼給皇,做皇長子。”

“她們想立北平王世子為太子?”

“不是,是皇長子。”

“我明白了,都防着彼此呢!”

“東安太妃是想拉攏北平王和西寧王以此對抗皇和榮親王。不過這幾年,我看東安太妃倒是撇下北平王和西寧王,單槍匹馬地跟太后杠了。”

“太后都這樣了,怎麼還這樣打壓老爺您,太后這幾年越來越糊塗了。老爺若是還在九門提督任,也能給太后幫襯幫襯。如今連正六品也給革了,出了事兒,還能有誰替太后奔走呢?”

“玉心,不要這樣說太后。”

“老爺,玉心知道您敬重太后,可是這幾年太后越來越糊塗,玉心都有點兒恨太后和武安侯,他們也太欺負人了。”

師大人柔情地望着林姨娘,幽幽地說:“這事兒我只告訴你。”

林姨娘擦了自己眼眶的淚水,伏在師大人嘴邊。

“太后這是在保護我們。”

“保護我們?將老爺從正一品的領侍衛內大臣一職擼下來,一直摔打到現在,竟然是保護我們?”

師大人認真地點點頭,謹慎地說道:“太后是古往今來最最善良,最最英明的太后。”

“老爺,玉心聽不懂您的話!玉心覺得太后是古往今來最忘恩負人的婦人。”

師大人連連搖頭,說道:“我也是這幾年才品出太后的良苦用心。”

林姨娘目不轉睛地看着師大人。師大人低聲說道:“太后恐怕十年前料到有今日的危機,所以早早地安排下了所有的一切。”

“十年前,太后一頓酒席,卸下了老爺手的兵權,要不然武安侯也做不到當朝首腦。”

“太后苦心經營這一步,只可惜我當年還誤會她。”

“老爺,當年太后逼着您和幾位位高權重的大臣交出軍權,後來全部一攏,塞給武安侯,這些玉心一點兒都沒忘。”

“你再好好想想,如果我今日還是位高權重,一旦江山易主,首當其衝的誰?”

“太后若是重用您,或許根本不會有江山易主這一天。”

“太后肯定有說不出的難處,所以只能走了這一步。太后年前曾經秘密召見過我一次。”

“是商量婉瑩婚事那天嗎?”

“正是!那天太后給我看了兩樣東西。”

“什麼?”

“一樣是我當年替先帝擋劍,受傷捆傷口的繃帶,另一樣是先帝的遺詔。”

“武昭先帝的遺詔?”

“嗯,先帝留下話,封我為顧命大臣,加封京安王,世襲罔替。”

“世襲罔替?是鐵帽子王了?”

師大人點了點頭重複道:“鐵帽子王。”

林姨娘眨着眼睛問道:“既然如此,太后為何矯了先帝的遺詔?”

“太后沒有說,我也不敢問,我猜肯定是太后遇到過不去的坎兒,所以才出此下策,以備萬一。”

“玉心有些明白了。太后將老爺您從高位拉下來,是為了保住您這股勢力?如果將來風雲突變,可以隨時啟用您。”

師大人點點頭,緩聲道:“這是其一,還有我自己私心猜測的一個解釋,那是太后想保護我和那幾個老臣。”

林姨娘已經全然明白,輕輕地說:“是太后把你們撤下來,所以無論將來哪一股勢力占風,您和那幾位大人都會安然無恙。”

師大人閉疲累的眼瞼,重重地點了點頭。

林姨娘也明白了其的奧妙,拉住師大人說道:“老爺,您知道嗎?玉心恨太后恨了這麼多年,沒想到恨得卻是咱們家的恩人。”

師大人愛溺地搖搖頭,安慰道:“你也是為了我,我知道。”

“太后的心,真是深不可測。原不是我一個婦道人家能夠輕易猜透的。”

“連我也猜不透,我今兒看太后臉色極差,宮必是到了千鈞一髮的時候了。太后估計也是岌岌可危了,所以才徹底將我踢出局。”

“那老爺準備如何應對?如今老爺連個正六品的官兒也不是了,沒法進宮,也不知道太后的情形啊?咱們怎麼幫太后啊?”

師大人舒然一悅,小聲說:“傍晚,青兒撿的那隻喜鵲會飛回來,你好生在院子看着,別讓黃鼠狼給叼走了。”

林姨娘眼閃出無數道光芒,“老爺,您天天帶着喜鵲去宮牆根兒聽書,原來是為了給喜鵲認路啊!”

“沒辦法啊,只能這樣了。都是逼得沒有辦法了。喜鵲今兒已經交給魏公公了,約好的一天一來回,一早一晚,魏公公將宮的密報傳給咱們,咱們靜靜地等着太后的指使再行動吧。”

“太后真是巾幗不讓鬚眉,是玉心枉做小人了。”

“你有你的心意,太后有太后的難處,太后是朝廷的太后,太后只能為了朝廷,更何況咱們也不委屈。不是。”

林姨娘揪了幾個月的心終於妥妥貼貼地放下來。

師大人復又撿起放大鏡,林姨娘繼續捏住繡花針。花房裡鳥語花香,院子里煜煜生輝。

片刻的太平清凈,被一個跌跌撞撞地跑進惜珍閣的小丫鬟打破,遠遠地大喊:“老爺,管家被大爺家的邵楠少爺給打了,老爺趕快去攔住吧。大爺不在家,咱們家二管家拉不住,讓我趕緊來喊老爺。”

師大人急急地撂下放大鏡,顧不自己身子不爽快,歪歪扭扭地飛奔到師伯遠府。林姨娘在後面苦苦地攔着:“老爺,那邊兒燒死人呢,您離髒東西遠一些。”

還沒走近,聽見邵楠罵罵咧咧地說:“你這個老王八,你是個什麼東西,護城河裡的鱉子鱉孫都你金貴。你原是我家最下等的奴才,靠着我家,才吃飽飯,脫了奴籍成了人。如今連你也敢給我臉子看,我是師家的長房長孫,我打死你,我自己去領官司。”

師大人老遠喊:“邵楠,住手,不得放肆。”

師邵楠騎在管家身,停下手的拳頭,惡狠狠地盯着師大人,嘴十分不敬地說:“二叔,憑你也要攔着我嗎?”

師伯遠夫人站在一旁,也不敢罵這位大少爺,只能說:“邵楠,不得無禮。”

師大人走過去,一把將邵楠扯下來,抖摟到一邊兒,嚴厲地說:“越來越不像話了。趕快跟你高叔說聲對不起!”

師邵楠不可思議地看着師大人,一臉無賴地說:“他是奴才,我是主子,天底下哪裡有主子向奴才賠不是的道理,二叔你昏了頭了吧?”

這一句話剛剛好被匆匆趕過來的紹松聽到,二話不說,跑過去,衝著邵楠是一頓拳打腳踢,紹松會一些功夫,反手架着邵楠的胳膊,疼得邵楠衝著幾個弟弟大喊:“你們都是死人嗎?他來咱們家打你親哥哥,你們站着干看?”

幾個弟弟都不作聲,還是師大人開口發話:“紹松住手!”

紹鬆鬆開胳膊,邵楠揉捏着自己的胳膊窩,嘴裡罵道:“你這個庶出的長子,也敢跟我動手,我將來來是師家一門的族長,來幾個人,打這個冒牌的長子。”

火堆已經幾近熄滅,隱隱約約能看見一副人骨架子。兩家的仆眾黑壓壓的一二百號人,都擠在一起,沒有一個人聽從師邵楠的號令。

管家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拉着師大人老淚縱橫地說:“老爺,我是一個下人,打了打了,不值當為了我,傷了幾位爺們的和氣。”

一面說,一面拉師大人回家,師大人看着這個長房長孫,早已勃然大怒,甩開管家的胳膊說:“讓他跟你道歉!”

師伯遠夫人驚恐地喊着:“邵楠,趕快跟你高叔賠個不是。”

邵楠梗着脖子,陰陽怪氣地說:“憑什麼?”

“憑他救過你爹!”師大人不可置疑地喊道。

“我不道歉!”

“我命令你跟高叔道歉!”師大人又一次提高嗓門兒。

“二叔,你憑啥命令我?”

“憑我是你二叔!”

“我是長房長孫,你命令不了我。”邵楠頂撞說道。

“我們師家怎麼會出了你這麼個混世魔王!”

“二叔,你還是回去哪兒涼快哪兒獃著去吧!我的事兒用不着你管!你如今是個閑人,我是朝廷正七品的虎禁尉,你有什麼資格管教我?我又憑什麼聽你的嚷嚷?”

師大人忽然大驚,自己被擼官,也是晌午的事兒,自己家裡的人尚且不知道,邵楠一個閑雲野鶴怎麼會這麼快聽說了?

“二叔不是閑人,是直隸的督糧道。”師伯遠的小兒子說道。

邵楠鄙夷的冷笑:“那是今兒晌午前的事兒了,二叔現在已經是個閑人了。”

管家和紹松愕然。師大人一個一個地將晌午慈寧宮東暖閣的人從腦海里過濾,如此三四遍,最後斷定,這消息肯定是柳閣老的大兒子告訴邵楠的。

今日在場的十幾位大員,只有柳閣老家的大兒子跟邵楠是酒肉風月的常客。

想到這裡,師大人再看這個侄兒,忽然覺得有些陌生,那柳家年前狀告自己裡通外國,說得有鼻子有影兒,當時師大人覺得怪,這些家私密家話怎麼會堂而皇之的出現在刑部的案卷?

曾幾何時,師大人深夜裡也想過,會不會是崔姨娘夥同她那個姦夫,勾搭柳家或者柳家的門下哪個官員?如今看來,竟然是邵楠。

師大人後背直冒冷汗,冷冷地問道:“這事兒你怎麼知道?”

邵楠一時口誤,想要遮掩自己,故意蠻橫起來,流氓一樣地說道:“我叫你一聲二叔,是看我爹爹的面子,我們兩家早分家,井是井,河是河。井水不犯河水!你們風光的時候,看不見我們落魄,如今你們落魄,我也只能裝作看不見了。我納悶兒了……我在我們家燒死人,礙着你們什麼事兒了,老老少少跑來一堆,父子主僕合夥兒欺負我這個沒娘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