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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情早該同榮親王講了,只是一開始的時候沒有說,錯過了機會,現在似乎更難以開口,更何況榮親王是問婉瑩有沒有‘愛慕’或是‘暗戀’的人,賀佑安也不是婉瑩愛慕、暗戀過的人,貿然這樣開口解釋,榮親王會不會誤會?

這些事情本來是越描越黑,不如不說的好,反正榮親王從一開始不知道,賀佑安回來,婉瑩與榮親王已經成親,他若問婉瑩,實話實說;他若不問,此事也便如拋入水的石子一般,石沉大海。

思前想後,婉瑩開口說道:“青兒問六郎呢,不許耍賴!老實招來,本宮或許可以開一面,若是欺瞞,定不輕饒。”

“娘娘,夫君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婉瑩眼的淚愈加洶湧,靠在榮親王的懷裡,花拳頭不停地拍打着榮親王的前胸。“青兒為此哭了幾次。六郎還有心思開玩笑。”

婉瑩一臉正經摸樣,榮親王收起了嬉皮笑臉,擦了婉瑩眼的淚,緊緊摟在懷,一本正經地說:“你也見識過了,太后年年催婚,其他有皇子的太妃們,除了僖貴太妃,早做了祖母。只有太后,皇至今尚無所出,而我連親事還未定。”

榮親王愈摟愈緊,婉瑩感覺手指都要嵌在自己的臂膀了。

“前年冬天,和親嫁去女丹的姐姐,痰疾突發病逝。”

“我在家也聽了這個噩耗。惠昌公主還不到三十,實在是讓人悲憫欲絕。”

“太后經此打擊,一病不起,幾次昏死,病榻前淚眼縱橫地對我說:‘為何哀家的命這樣苦?一輩子只得你和慧昌二人,如今慧昌也狠心撇下哀家,只剩下你這個不聽話的逆子。都說兒女婚姻是父母之命,可我偏偏命這樣苦,叫我生不如死。皇至今無嗣,老六連親事也未定,堂堂帝王之家,枝葉凋零,後繼無人,我死了怎麼去見列祖列宗?又有何面目去見先帝?還不如讓閻王收了我,將我打入十八層地獄,省得讓我活着日日磨心煎熬。’”

婉瑩看着榮親王極認真的臉,心頭的糾結煙消雲散,芸娘說過他肯定有說不出的苦衷,沒想到這苦衷竟然是這樣苦澀難忍。

“那次實在是避無可避,阿大也說,太后病重,只當是我的孝心,接了這四位小姐入了王府,做了有名無實的良人。”

婉瑩心已經釋然,但是仍舊端着架子。“怎會有名無實,你不是也說了,跟劉氏有過那麼一——次么?況且劉氏還懷了孩子。這不是‘實’嗎?”婉瑩反問道。把那個‘一’字拉得修長。

榮親王復又漲紅了臉說:“都一五一十的跟你講了,你還奚落,真真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婉瑩見他有些氣惱,也知道自己有些不妥,便又哄着他說:“好了,彆氣惱了,青兒不問了還不成嗎?青兒以茶代酒,向你賠個不是,可否使得?”

“那日也不知怎麼了,一覺睡到天亮,劉氏躺在我身邊,連我也覺得莫名其妙。”

榮親王一臉迷茫,婉瑩詼諧地揶揄道:“怎麼會不知道呢?六郎手腳熟練敏捷,是一次能練的功夫嗎?”

榮親王紅漲着臉,羞赧地看着婉瑩,壞邪地說:“熟練?敏捷?小妖精,你哪來的這些心得?我真的只那一次。”

“當真?”

“當真!”榮親王似有欲言又止。

“好了好了,青兒不問了,六郎也不必解釋了。”

“小妖精,你追着我問,我說,你又不聽!”

婉瑩逗了榮親王,心裡十分遂意。斟了一杯丁香茶遞與榮親王,然後又笑顏如花地說:“青兒向你謝罪,一謝青兒為*房妒嫉妾室之罪;二謝青兒不該哄騙六郎說出實情之罪;三謝青兒不僅不知悔改反而刨根問底之罪。”說完連飲三杯。

榮親王見婉瑩一連串地說了這許多,一時之間還未參透言語的玄機,將婉瑩斟的茶一飲而盡,說:“這茶水哪裡怪怪的,不好不好!不若美酒飲得痛快。”

說罷衝著窗外說到:“去拿本王的九釀春。”

婉瑩撿起茶杯,聞了聞,愜意地說:“這樣好的茶,遇到了六郎這般不解風"qing ren",真真白白糟蹋了。這茶水是春日裡鬱金香花心裡收的雨水,方才你不是還引用李太白的‘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怎得只識花香,卻飲不出花水的味道?”

“夫人有心,可是六郎實在不喜這個味道,六郎飲酒陪你可好?這不正是‘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

侍兒端了九釀春,榮親王說:“有酒有花,只是這景德鎮的青花,不若夫人手的玉杯,不知夫人能否借六郎一隻?”

婉瑩遞與他,嘴嬌滴滴地哼了一聲說到:“好沒羞沒臊的王爺,適才還嫌棄青兒的茶水不好,一轉眼來討要我的杯子。”

“我只是不喜歡茶里怪怪的味道,再說茶是別人的,杯子是夫人的,只要是夫人的東西,六郎哪有不愛屋及烏的道理?”

聽着他奉承婉瑩這樣說,心裡如同飲了蜜糖一般甜美,舉杯相碰,兩人都一飲而盡。

一股清香一瀉而下,婉瑩悠悠地說:“世間有名有品的茶無數,龍井碧螺,銀針毛尖,這些都是茶名門,如同大家閨秀自然讓人趨之若鶩。但是眼前的丁香茶,雖然名氣甚小,味道也頗為難適,但它像茶的小家碧玉,非細品細嘗不能得其妙。更何況,龍井如同山珍海味,尋常人家固然覺得鮮美異常,而青兒日日飲用,年年飲用,實在是味同嚼蠟,倒不若這丁香,讓人覺得耳目一新,清冽非常。”

說完又自斟一杯,一飲而盡。

“你這番茶論倒是新穎別緻,宮最近再編修典史。明兒我見了編纂官,把夫人這番茶論跟他說道說道,也在煌煌的茶論給丁香茶讓出一席之地。”

“我不過是胡說八道,怎麼能寫進典籍里,貽害眾人。”

“夫人過謙了,諸子百家,百花齊放,但凡是理論都有一定的道理,若信那是至理名言,若不信,那當作荒誕笑談,笑一笑也罷了。貽害眾人實在是太妄自菲薄了。”

婉瑩笑而不語,摩挲着手的茶杯。

榮親王忽然眼睛一亮,炯炯地盯着婉瑩說道:“青兒精通茶道,若是得閑,寫本茶論,如何?”

婉瑩推辭道:“我不過是個閑人,才喝過幾杯茶,敢寫茶論,六郎也太瞧得起我了。”

“天下好茶固然萬千,算神仙,也未必能窮盡,青兒則緊要者錄之,以茶怡情,以小窺大,以一蓋全,未嘗不可。”

婉瑩有些怦然心動,不是為了名傳千古,倘若記下眼前點點滴滴的茶語,將來皓首苒苒的時候,翻看翻看也是有趣。

“古人煮酒論英雄,青兒煮茶只為六郎。若寫也只是你我的典故。”

“青兒的茶論,六郎會用一生去品鑒。決不遺漏一個字,一個典故。”

榮親王扔下了手的九釀春,自斟了一杯丁香茶,悠悠地說:“這茶加了青兒的情意,果然清冽爽口,回味無窮。”

是夜,好雨當時,直到天明才止住。一場好雨,乾涸許久的萬物終得滋潤。

第二日醒來只覺得天旋地轉,頭暈眼花。頭昏沉沉地疼,侍女們扶婉瑩起床,婉瑩差點摔倒,一個捧着銅盆的侍女不禁笑了出來,婉瑩頓時羞愧不已。

婉瑩知道,她們肯定覺得婉瑩故意做給她們看,為了那句‘侍兒扶起嬌無力,始是新承恩澤時。’

但是婉瑩實在是站不起來,但是又唯恐她們出去胡亂嚼舌根,少不得打起精神穿衣洗嗽。

早飯有一碟筍腌腐竹,紅芙知道婉瑩喜歡,夾了放在婉瑩的碟子里,原本沒什麼胃口,吃了幾口下肚忽然覺得有點反胃,榮親王正用的香,婉瑩使勁按下心裡的吐意,誰知越是按捺越是吐意洶湧,只覺得胃裡不停地翻湧,終於,實在是按捺不住,側身吐了出來。

榮親王、紅芙起身扶着婉瑩,吐完之後,胃裡舒服多了,侍女遞婉瑩一杯漱口的茶水。

漱口之後,榮親王扶婉瑩回寢殿休息,從椅子站起來,許是起得猛了些,婉瑩只覺得搖搖欲墜,天旋地轉,忽然兩腳一空,沉沉地昏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沉沉地醒來,吃力地睜開眼。榮親王,芸娘,紅芙,秋麗齊齊地圍在窗前,所有人都喜眉梢的衝著婉瑩笑,榮親王的嘴一張一合像是跟婉瑩說話,只是覺得彷彿隔了十萬八千里一般遙遠,什麼也聽不見。

伸手去抓,身子卻重重地跌入了無底的深淵。身子滑落的時候,婉瑩看着往日一幕幕,如同無聲的畫卷一樣,從自己眼前掠過。大婚當日,與榮親王邂逅那日,進宮那日,高姨娘大鬧惜珍閣那日,連高家大爺夜襲惜珍閣也影影綽綽地疊加在許多畫卷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婉瑩跌在軟綿綿的地,低頭看了一眼,竟是王府的喜床。

喜床躺着一個熟睡的胖娃娃,好可愛的蓮藕胳膊,跟年畫里的哪吒童子一樣。婉瑩想要抱一抱他,剛坐起來,一陣狂風,將她吹起,方才看過的畫卷,又一幕一幕地掠過眼前。

又不知過了多久,婉瑩飄在天,看着三個衣衫襤褸之人,驚慌失措地在密林逃竄,隔着不遠,一群戎裝的兵卒,正在極力地搜尋着什麼。

婉瑩使勁看了三人一眼,好像是三個女人,再用力一看,其一個竟然長着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倏忽間,婉瑩大驚,忽然重心下落,又重重地跌在地。

掙扎了半天仍舊不能動彈,渾身彷彿灌了鉛一般沉重得要命,這是怎麼了?難道真的是死了嗎?周圍是自己的洞房,為什麼自己看得見,摸不着,想起又起不來,想說也說不出來。

又不知過了多久,再睜開眼,寢殿里十幾個侍女,有的在守着銀爐煎藥,有的浣洗絹帕,有的為婉瑩擦拭額頭,費力的找了一周,終於在人群里找到了芸娘和紅芙的身影,口吃力地擠出一句話來:“水,給本宮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