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鑾駕回京三天前,內廷才對外發布了皇回京的消息。眾多大臣接到這一明發的時候,顯然有些錯愕,皇什麼時候離京?離京是為了什麼?

無暇顧及這些問題,繁重的親迎禮節和排場,一直忙到正月十九二更,才整理出些眉目。

閣老柳大人正端着一碗芝麻餡兒的湯圓,剛咬了一口,聽到自己大公子說道:“爹爹,聽說皇此次離京是找到了師仲遠的閨女。”

芝麻湯圓,被柳閣老咬開一個口子,直接湧進柳閣老的喉嚨,滾燙的芝麻湯餡兒,燙得柳閣老直接撂了碗盞,在嘴裡不停地東逃西竄。柳閣老口慌亂的氣流,逼的湯圓無處躲藏,正好卡在喉嚨眼兒。

一個剛煮熟的湯圓兒卡在嗓子里,柳閣老如同刀子扎了心窩,伸着脖子,想吐吐不出來,想咽咽不下去。跟一個弔死鬼一樣,翻着白眼,捂着脖子

“爹爹,你沒事兒吧?”大公子見柳閣老被湯圓兒燙了嘴,趕緊過來拍打滲食。

想吐出來,肯定是不行了。柳閣老忍着滾燙,囤了一口唾沫,使出渾身解數,擠壓着湯圓往下走。

“爹爹,喝口茶水沖一衝。”柳大公子眼見自己爹爹被噎得翻白眼兒,趕緊拿了一盞茶,掰開柳閣老的嘴,往裡死灌。

滾燙的芝麻湯圓,一路攻城略地,像一把尖刀順着柳閣老的食道,從嘴划到肚子里,咽一個湯圓跟開膛破肚一樣一樣的。

好不容易將芝麻湯圓兒咽進肚子里,柳閣老總算是緩一口氣,顧不被芝麻湯圓兒燙出的內傷,驚魂未定地說道:“你說什麼?師仲遠的閨女?”

柳大公子輕輕地拍打着柳閣老的後心,說道:“是的,聽王師爺那邊兒漏出來的消息說,皇這會兒秘密離京是為了接師仲遠的閨女回京。”

“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沒死成,也不知道怎麼了,竟逃到了福建,投奔了賀佑安。”

“什麼?沒死成?會昌山行宮那邊不是說‘行宮意外走水,把她給燒死了’?”

“爹爹,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師仲遠的閨女沒死,爹爹想想,她是皇的結髮妻子,皇跑到福建去接她,這說明什麼?”

柳閣老顯然被這句話打擊得不輕,枯黃肥碩的臉盤子,煞白煞白,愣了半天之後,溝壑縱橫余驚未定地說道:“沒事兒,咱們手沒有沾血,這筆血債算不到咱們頭。”

柳大公子不同意柳閣老的自我安慰,一臉痛心疾首地說道:“爹爹,你之前給朝廷寫的那些奏摺都是子虛烏有,要不是爹爹捅開這個口子,別人也不會趁機下毒手,做了師仲遠。”

柳閣老還是不能接受這個消息,再次跟自己兒子確認道:“她真的還活着?”

柳大公子不再拍打柳閣老的後背,撿了一個圓凳,直接坐在柳閣老對面兒,一連痞子相地說道:“爹爹,你連我的話都不相信?”

“反正咱們沒動手,他閨女算報仇,跟咱們也沒關係。”

“爹爹,你還自欺欺人呢?咱們沒親手殺師仲遠,可是師仲遠是因為爹爹的奏章才送了命,你說她閨女回來,能不找咱們算帳嗎?”

“朝臣們之間檢舉揭發是常有的事,要是拿這個理由做章,將來誰還敢說話?”

“咱們是禍首,我總覺得這次師仲遠閨女回來,肯定要找咱們麻煩。武安侯自己死了乾淨,留下一堆爛賬,讓咱們背。”

“怎麼沒被燒死呢?她要是活着,那老東西的閨女可怎麼辦呢?”

“爹爹,估計這幾日老東西的殘餘舊部肯定會有動作。皇的髮妻不是宮皇后,估計大戲還在後頭呢!”

“兒子,你可別跟着他們瞎摻和,你爹我能屹立數十年不倒,是時時刻刻保持立。”

柳閣老所謂的‘立’,說白了是根牆頭草,哪邊風大朝哪邊。

“爹爹,你別瞎清高了,京城誰不知道你是武安侯一黨的,連兒子腦袋這頂烏紗帽,還是武安侯親自開條子批出來的。爹爹這會兒想撇清干係,可能嗎?”

“什麼意思?是不是有人過來跟你說什麼了?”柳閣老敏感地反問道。

“爹爹,不瞞你說,這個消息是王師爺一夥故意漏給我的。”柳大公子說的吞吞吐吐。

“你說仔細些,好多事兒你看不明白,爹爹能看明白。”

“爹爹,還有什麼看不明白的,王師爺找我喝茶,繞了半天,說白了是讓您帶着朝廷的清流臣,攔着皇廢后。”

柳閣老越聽越焦慮,忍不住問道:“王師爺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說來說去,還是說是爹爹挑頭針對師家,搞得師家家破人亡,師仲遠閨女回來,肯定第一個清算咱們。”

“王師爺真的這麼說?”

“爹爹,你能別不相信我嗎?這事兒兒子能跟你胡說八道嗎?”

柳閣老頹然地說道:“兒子欸,爹爹不是不相信你,爹爹是害怕他們把咱們當棋子使。”

柳大公子不以為然地說道:“爹爹,當棋子,總當魚肉強,咱們跟師家已經結了冤讎了,算爹爹想巴結師仲遠的閨女,人家未必能看得爹爹,還不如跟着王師爺他們,死命地擁護當今皇后,說不定還能撿回一條命。”

柳閣老想了半天,被燙傷的食管,漸次開始冷卻結冰,一股強烈的寒意並着驚恐,席捲了柳閣老。

“兒子,王師爺既然來找你,肯定想好了對策,他是怎麼跟你說的?”

“該說的都說了,他說‘咱們和他們如今是一條船的螞蚱,大家齊心協力才有出路,還說讓爹爹這兩日趕緊聯絡京的官,如果皇執意廢后,讓百官聯名書反對。’”

“百官聯名書反對?”

“對,王師爺是這個意思?”

柳閣老眼窩深陷,人的皺紋,深得彷彿能卡住呼出來的氣息。

愣了半天,還是搖搖頭說道:“不行,要是這樣,這才是結了仇,咱們手可是沒沾血,這樣一鬧,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了。”

“爹爹,你也不想想,你說沒結仇人家相信了?說師大人貪污的是你,說師大人里通國外的也是你,說師大人暗通叛軍的還是你,你覺得師仲遠的閨女能饒了你?”

柳閣老眼睛忽然挑起來,直直地盯着柳大公子,逼問道:“他們是不是給了你好處?”

柳大公子原本弔兒郎當地趴在桌子,被柳閣老這麼一問,忽然直起身子,一連慌亂地說道:“爹爹,你,你說什麼呢?兒子是為了你,你怎麼能這麼揣測兒子,這不是玷污兒子的孝心嗎?”

柳大公子的慌亂,徹底印證了柳閣老心的猜測,他溝壑縱橫的臉,霎那間青筋暴怒,‘騰’一下從椅子彈起來,指着柳大公子大聲問道:“你老實說,他們給了你什麼?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弄不好是要掉腦袋的!”

柳大公子原本是個廢物草包,被自己爹爹指着鼻子質問,也知道瞞不下去,支支吾吾地說道:“王師爺幫兒子打發了幾桌花酒錢,僅此而已。”

最了解兒子的還是他老子,柳閣老望着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氣得暴跳如雷,惡狠狠地問道:“幾桌花酒錢是多少錢?”

柳大公子哆哆嗦嗦地遮掩道:“沒多少錢,真的沒多少。”

柳大公子越是不敢說,柳閣老心越是起疑,“沒多少是多少,你說了數,我趕緊還給他們,咱們跟他們井水不犯河水,用不着讓他們牽着鼻子走。快說多少銀子?”

“爹爹,什麼是井水不犯河水,咱們身早不幹凈了,王師爺也是一片好心。”

柳閣老氣得發狂,順手捏住一個碗盞,死命地砸在柳大公子的身,暴躁地喊道:“你趕快說多少銀子,咱們不趟這渾水。”

“爹爹,你消消氣,兒子慢慢跟你解釋!”

“你說不說?來人,傳家法。”柳閣老衝著幾個小廝大喊。

“爹爹,說得好好的,你怎麼又要打兒子。”柳大公子驚恐地求饒,但是還是不敢說出銀子的數目。

“你還是不說是不是?到底人家幫你打發了多少銀子?”

柳閣老等不及板子,直接抄起花瓶里一隻雞毛撣子,衝著柳大公子不分青紅皂白地一通狂抽。

“爹爹,你別打了。別打了。”

正堂里的慌亂,攪得家裡雞犬不寧,柳閣老的夫人,還有幾位姨娘,並着正月回門的姑奶奶白柳氏都擠在屋子裡。

板子已經抬過來,柳閣老厲聲問道:“到底多少銀子,你快說!”

柳夫人心疼兒子,在一邊哄勸着說道:“兒子,趕快跟你爹爹說,到底花了多少銀子?”

柳閣老等了半天,見柳大公子仍是閉口不言,直接奪過板子,死命地抽打,喊道:“你說不說?說不說!”

不見棺材不落淚,直到屁股挨了板子,柳大公子才嗚咽道:“三十萬兩白銀。”

柳閣老不聽這個數字,還好;一聽三十萬兩,差點噎得斷氣!好不容易迴轉過來,心的氣惱幻化成手的板子,一下下落在柳大公子的屁股腰間。

“三十萬兩銀子,你是怎麼花出去的?我一輩子苦讀聖賢之書,怎麼會生了你這個敗家的畜生。”柳閣老一邊打一邊罵。

幾個姨娘忍不住內心的快意,用帕子遮住臉,也不前勸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