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這時，不僅是老殿主身上的北冥之毒加劇，甚至連雪真人身上的毒也是爆發了，變得更加強烈。
兩人感覺到身體冰冷，彷彿整個人落入了冰窖一般，動彈不得。
但他們卻保持着鎮定，臉上有着視死如歸着的表情。
甚至他們自身也都關閉了精神識海之力。
這意思就是不動用精神與外界交流，也不同意讓楚雲亭來救他們。
畢竟楚雲亭想要動用精神之力救他們，至少要與他們進行精神溝通，否則冒然施力，必然會被反噬。
這時，楚雲亭體內的聖人筆的眼神里，帶着一絲考驗。
雖然它被楚雲亭收入精神識海後，但它並不認可楚雲亭的真正實力。
以它縱橫十界着的絕世之尊，只有半聖才能施展出它的全部威力來，而大儒則已經是最低的標準，可是楚雲亭不要說大儒，連大學士、進士都不是，根本無法發揮出它威力的百分之一來，這讓它始終對楚雲亭產生了一絲不信任。
所以這是它對楚雲亭的第一次試煉，想要看看楚雲亭的心性，看看是否有匹配上它的潛質。
如果有，或許它還願意花一些時間等待，畢竟它的時間原本就已經不多了。
而眼前這個局，對楚雲亭來說，是一個天大的考驗。
那左青師乃是源頭，源源不斷地施展着毒素，若是切不斷源頭，哪怕再注給老殿主與雪真人無數精神之力，最後也救不了他們，反而會自身遭遇損傷與反噬。
只可是，楚雲亭現在的精神之力，根本無法對左青師造成任何傷害，所以楚雲亭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於事不補。
這樣一來，楚雲亭的選擇就極為簡單。
要麼是果斷地放棄他們，要麼是動用手段切斷左青師的源頭。
若是楚雲亭選擇後者，那就是沒有自知之明的表現。
在聖人筆看來，這一刻，留得青山在，這才是最佳的手段。
在它的這一世里，千百年來，它所得到的修行理念，那便是固守本心、游於世外，斷絕所有的念頭。如果對世上的事有所見，那必然會有是非感，繼而就有愛憎感，有了喜怒哀樂，起起伏伏，就會消損精氣，導致神志消耗，形體凋敝，無法持續地生存下去，更不要說長生。
學道成功，來往人間，看一切陰謀機詐都如同幻影，看一切得失勝敗乃至國家興亡，都如泡影，這樣才會真正地延壽。
眼前這個小小舉人，想要成為自己聖人筆的傳人，至少要擁有這種游於世外的精神意境才行！
這便是聖人筆這一刻對楚雲亭的試煉。
如果楚雲亭通不過試煉，它便不會寄存在楚雲亭的精神識海里，因為楚雲亭根本當不了大任，它自然不會陪着楚雲亭送死。
但它心裡卻是知道，人類的情感，固然是人類的通病，也是人類的本能。
如果喪失了七情六慾，那人甚至就無所謂人。
而眼前的少年，方剛之年，熱血沸騰之年，如何能擺脫得了七情六慾？
只從剛才楚雲亭與雪真人的交流里，它就感知到雪真人對楚雲亭極為仰慕，而這種情誼在前，楚雲亭又怎麼會視而不見？
可以說，這對眼前的人類來說，是一個無解的題目。
這就是聖人筆之所以甘願千年隱匿在此的原因了。
如今的人類，能成為半聖的已經是鳳毛麟角，更何況天劫地虧在前，天地陷入於末法時代，哪還有半聖出世？
便在這時，眼前的楚雲亭忽然有了舉動。
這一瞬間，他並不知道聖人筆要試煉他的心性，但他卻是知道，聖人筆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不會幫忙。
而眼下，他沒有抗衡左青師的能力，冒然幫忙，絕對是無用功，反而遭遇反噬。
他的精神識海之力，透徹到極限，無數個念頭閃爍而過。
僅僅瞬間，他的腦海里思維卻有萬轉。
然後，他看出了眼前最關鍵的所在。
老殿主的精神氣質，他認為才是關鍵。
所以他此刻上前一步，對着老殿主出聲了，聲音如同晨鐘暮鼓一般：“前輩，你錯了！”
“在你看來，黃泉盡，天地之路已絕，萬物凋零，但在我的眼裡，卻是萬物待興，欲生而先死！”
“敵人強大，看起來不可敵，這就是你放棄的理由？”
楚雲亭的聲音里，變得更加激烈炙熱凌然：“傳說里的仙界中人吳剛，乃是人界西河人，他曾外出修行仙道，結果家裡妻子與炎帝之孫伯陵私通，他一怒之下殺了伯陵，結果因此被貶為廢人，罰在月亮上砍伐不死之樹。不死之樹高九千丈，原本乃是人間通向月亮、通向仙界的唯一之路，是可以靠着凡人毅力攀爬上去的，但吳剛痛恨伯陵之父炎帝，將這不死之樹從中砍斷，自此，人界與仙界徹底相隔！人界因此動亂，陷入極大的永夜之中。”
“但那時，天界唯一之路被斷絕，人界固然是一片絕望，甚至自暴自棄，可是當時幾位聖人出世，開闢聖路，便穩定了天下，而且一旦修鍊到半聖，便有資格進行飛升，這便是人界自己栽培下來的種子！”
說到這裡，楚雲亭的聲音里，彷彿帶着天地法則，天地元氣交匯凝鍊，都因為他的話而轟動。
他的語言，甚至有着聖人那種立言的力量，振聾發聵，驚醒了眼前的老殿主與雪真人！
甚至連楚雲亭體內的聖人筆，都因此而一震！
當初聖人筆的出世，便是在那個末法時代、通天之路斷絕之後產生，它追隨着聖人，一路披荊斬棘，殺戮了無邊的血腥，最終開闢了一條人類的新聖路，開啟了人類新的傳承！
忽然間，它對眼前這位人類的精神世界、遠望有了一個新的認知。
這個人類，與它以前見過的人類並不一樣！
此刻，老殿主與雪真人同時被驚醒，面面相覷，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們剛才封閉五識，不讓楚雲亭幫忙救治，其實是存了自生自滅的念頭來，但楚雲亭的這般傲骨豪氣，卻讓他們深深動容。
他們想到楚雲亭與左青師對抗如此之久，甚至在七山五海之前與左青師當面對峙，竟不落下風，足見楚雲亭的不凡，說不定楚雲亭便有解決治療之道！
哪怕再難，又怎麼會比通天更難？
就在這時，他們齊齊向楚雲亭望去。
卻是看到了讓他們終生難忘的一幕。
此刻，楚雲亭手勢凝起，虛空在天地之間一划。
如今楚雲亭的二品畫術已經到了巔峰的地步，而且也是一品書法師，他的筆力遒勁，揮斥方遒，可以明道，可以明德。
所以這一划里，他直接寫了一個字：“通”。
大氣浩蕩，心包天下！
在楚雲亭寫的時候，似乎有着無數人界里的通達心意，在此被揮灑出來！
人類不滅，心想要通往之地，便不再有障礙。
精神識海之通，乃是人類的精氣神凝聚之地。
傳聞里，那些聖人可以做到一夢黃梁，可以在自己的精神識海里構建出新的世界，可以把精神世界變成物質世界，重現人間！
所以精神力量強到一定的地步，可以改變物質，改變大地，改變世界。
只要精神力量想要通達之地，便不再有阻礙。
而且這還不只是這個“通”字的全部。
這個通字不僅包括通達通徹，甚至還包括精通萬物，包容萬物。
自古以來，便有許多通曉萬事的人，被稱為萬事通。這個通的意義，是精通一切，透徹一切，天地再多的黑暗，在他眼裡，也是如同光芒。
這個字，可以用來教化天地，乃是藏有聖人之意的表現。
然後楚雲亭手在虛空一收。
這個字便定格在天地之間。
而其中，源源不斷的力量從中滲透而出。
這是楚雲亭盡全部的心神，動用了諸神黃昏的陣法為紙，動用煉藥宗師的心火為筆，以玄牝之道為硯，以自身的陽氣為墨。
人類秉承陽氣而生，陽氣上升，便會升騰在人的頭頂，顯示出人的精神氣質、氣運、文氣。
而在白晝里，人類往往受到七情六慾的俗念壓制，陽氣無法顯露，而在深夜裡，萬物俱靜，便會顯得陽氣澄澈。
這陽氣，便是文氣的標誌，陽氣強時，萬邪不敢接近。
這一刻，楚雲亭的陽氣展示，顯示出他的精神風骨來。
通字，可通天下。
如果說，他之前的話，只是言，而現在他寫“通”字的過程，便是行。
知行合一，真正地去解開眼前的困境。
這瞬間，當這個“通”字顯示在天地的時候，老殿主、雪真人瞬間感覺到，有豁然貫通的感覺。
他們受到的那種左青師的壓制，竟已經有一種被抵消的感覺。
這個字，不僅是通達仙界之路，書寫盡人類的精神世界，甚至還有一種直指本心的浩蕩正氣！
不僅是聖人這才能通達仙界，每一個人在內心之中，都擁有通徹之能。
哪怕境界不高，但那些為國捐軀、豪放沙場着的平民百姓，在城滅之時，與城同生死着的精神，也是“通”！
楚雲亭寫出來的這種“通”，僅此一字，就勝過了無數靈藥給他們帶來的震撼。
靈藥可以治療身體，但這種字，卻烙印在他們的精神世界，改變他們的肉身！
一瞬間，他們的體內大現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