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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身撲在一名甲士的身上,胡十二野獸般的嗥叫着,手裡攥着一把羽箭,不停地向著身下的這名甲士頸脖之上,面門之上亂戳,每一次下去,都有一簇簇的鮮血飆出來,那甲士的身體最初還勉力扭了幾扭,但在這樣的暴擊之下,瞬間便已經斃命,但胡十二卻恍然未覺,仍然機械地一下一下地插着。

直到一名軍官走了過來,賞了他一巴掌,這才讓他清醒了過來,看着身下那名振武甲士,此刻早已經面目全非,成了一個血糊糊的亂肉球了。

整整一個下午的鏖戰,讓胡十二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一把什麼叫做隨時遊走在死亡的邊緣。他的十個手下,此時還站着的只有二個人了。其他八個,一縷亡魂此刻只怕已經在閻羅王那裡點了名吧。

死掉的八個,只有一個是上午運氣不好被石頭給砸死了的,剩下的七個,都是在下千的戰鬥之中被甲士殺死的。

胡十二算是真正體會到了甲士的厲害。一刀下去,對方扭扭身子,刀便帶着一溜火花滑開,只不過在甲胄之上留下一片劃痕,對方一刀過來,自己這邊就立馬倒下一個。

雙方的戰鬥技巧相差太多了。

這一場搏鬥之中,胡十二再也不敢有絲毫的保留。

結查,在他負責的這一片區域里,倒下了兩個甲士。而最後一個之所以讓胡十二如此失態,是對方就差那麼一點點便讓胡十二去見了閻王,要不是生死關頭一霎那的靈光閃現,現在胡十二也就變成了冰冷的屍體了。

自己怎麼能死呢?

自己還壯志未酬呢!

在漸漸落下的夜幕里,振武軍潮水般的退去。

第一天,終於是熬過去了。

對於城池防衛者來說,其實第一天,也是最難熬的。

因為第一天,會是敵人進攻最兇狠的時候,也是敵人士氣最旺盛的時刻。越往後,雙方反而會陷入到一種麻木的狀態中去,機械的攻城,機械的守城。

對於守衛深州的李安國等人來講,熬過了第一天,守住城池的希望便大增。

深州城中的甲士太少了,加上跟着蘇寧逃回來的那幾百人,也不到兩千人。分配到各段城牆之上之後,更是顯得稀稀拉拉,更何況,像狼騎這樣的隊伍,是不能被分散使用的。

守城的主力,是府兵。

死傷最為嚴重的也是府兵。

賞了胡十二一巴掌的那個軍官,就是胡十二晌午時分見過的那個,他的盔甲之上有好幾處破損的地方,身上到處都能看到暗紅的或大或小的斑點,顯然一整個下午,此人也都戰鬥在第一線。

“不錯,不錯。”軍官看着仍然騎坐在振武甲士身上的胡十二:“是條漢子,死了八個人,卻能殺掉兩個甲士。還記得杜別駕午時說過的話嗎?”

胡十二搖搖頭,此刻他的腦子裡空白一片,那裡想得起其它的事情。

“杜別駕說了,只要你能活下來,就升你當屯長!”軍官呵呵地笑着:“既然你還活着,自然就是屯長了。這個甲士身上的盔甲不錯,賞你了。另外一具是你們的戰利品,也歸你們,馬上你就能統帶一個屯了。”

胡十二終於反應過來了,自己這是陞官了。果然還是在戰爭時節陞官快啊,一天之間,自己便往上竄了一大步。

什長這個位子,說白了還是一個兵,但屯長,便結結實實是軍官了。手下有一百五十人呢。

胡十二馬上將先前腦子裡浮起來的那一絲後悔給拋到了九宵雲外。

值!

晚飯還是白面饃饃加肉湯,每個人還賞了一碗酒。雖然胡十二喝起來仍然覺得酸不拉嘰的,但在這個時候,只消還有那麼一點點酒味,便足以刺激人的神經了。

那個軍官的辦事效率很高,晚飯結束後不久,胡十二的一百五十人便全部到位,他負責的城牆也由先前的不到五米長,直接變成了五十米長。

一個下午的激戰,就在胡十二所在的這段城牆之上,便死了三個屯長,一個曲長,府兵多達百餘人。如果算上傷者,那就不好計數了。

穿上盔甲的胡十二顯得威風了許多,看着彙集在自己面前的一百五十名府兵,心裡着實開心。這些人已經經歷了一次生與死的考驗,哪怕只有短短的一天的功夫,那也差不多算是脫胎換骨了。

那種在生與死之間獲得的經驗,是刻在骨子裡的,下一次再遇到同樣的情況,下意識地他們便會做出最大可能保住性命的動作或者反應。

自己是屯長了,有了一百五十名手下,保命的希望當然也大增了。

保住性命,才能飛黃騰達。

他在一百五十人中,意外地看到了自己的幾個手下。這些跟着他到深州來的人,都經過一定的訓練,在戰鬥和保命之上,比起其它的普通府兵來講,當然更多一些,能活下來並不意外。胡十二給了他們一個會意的微笑。

安撫,鼓勵,一系列常規操作之後,這個新組建起來的屯總算是安頓了下來。現在城牆之上值守的是新的一批府兵,他們這些人已經算是有經驗的戰士,被安排回到臨時營房休息了。一百五十人,被塞進了兩間大屋子裡,人擠人,人挨人,但這些人都太累了,幾乎是倒下便睡著了。

胡十二安排的值守人員,當然就是自己的那幾個部下。在短暫的失聯之後,現在他們又彙集到了一起。

派了一人回到自己的小院里,將先前藏起來的那些短弩給起了出來,早前不敢拿出來,現在就不一樣了,要是有人問起,大可說是戰場之上的繳獲,反正不管是成德軍也好,還是振武軍也好,大家都是大唐軍隊,武器的標準一模一樣,盡可以敷衍過去了。這些短弩可都是保命的好玩意兒。

這一夜,胡十二終於是踏踏實實地睡了一個好覺。

刺史府中卻仍然燈火通明。

李安國看着下頭統計出來的傷亡數字,大致的殺敵數字,眉頭卻是皺得更深。不過一個下午的激戰,城內便戰死了五百餘人,傷了一千多人,這個比例實在是太高了,與攻城的敵人,差不多就是一比一的交換比。

這樣的戰損比對於守城一方來說,可以說就是一場失敗。

“畢竟大部分都是府兵,有些甚至連府兵都不是,就是普通的農夫,商販,其中還有不少超過了五十歲的老者,優勝劣汰,越往後,應當會越好。”公孫長明安慰道。

“我們的甲士太少了,如果王灃接下來全力以赴,不惜甲士傷亡強行突擊的話,我們的傷亡還會更大。”李安國捏着眉頭,“我更擔心的是與王灃拼得太激烈,盧龍軍來了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足夠的力量了。”

“節度使儘管放心。那王灃也不是傻子,就算他投靠了張仲武,也不會把自己的老本拿出來拚命的,他在城下,擁有數千甲士,但今日出戰的不足一千。”公孫長明冷笑道:“他也怕自己拼得太甚,被張仲武連皮帶骨都吞下去呢!盧龍軍不來,戰爭烈度只會比今天低,而不會高。”

“但願如此!”李安國點了點頭:“這樣我們便能頂更長的時間,使得翼州與鎮州的援兵能夠及時趕到。現在王灃的主力集中在我們這裡,等到安民那裡打進了振武軍的轄區,我倒要看看,王灃還能不能在深州城下呆得安穩。”

“關鍵還得看河東高駢哪裡能不能及時發動進攻,使得盧龍不能再向我們這裡調集兵馬。”公孫長明道。

兩人正說著話,尤勇卻是滿臉激動之色的一路小跑了過來。

“節帥,節帥。翼州來人了。”

李安國與公孫長明都是一臉的詫異。

“曹刺史已經集結了兩萬兵馬,三天前便從樂鄉出發了,他派出了使者,要求我們在明天出兵接應他,讓他能夠順利進城。”尤勇大聲道。

“會不會是敵人的詭計?”李安國與公孫長明異口同聲地道:“怎麼可能這麼快?”

重新集結兵力,準備糧草,這都不是在短時間內能夠辦到的事情,李安國最樂觀的估計是他要在這裡頂上半個月到一個月的時間,但曹信居然在數天時間裡便集結了兩萬府兵趕來支援,實在是讓人難以相信。

“來人是曹刺史身邊的親衛,是老人兒了,我認得他。”尤勇道:“我也問了曹刺史為什麼這麼快?他說曹刺史回到翼州之後,沒過幾天便集結了兩萬府兵,準備了相應糧草,開拔了樂鄉駐紮,所以深州這邊一出事,他們才能這麼快便趕來。”

李安國與公孫長明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不安的神色。從深州回去之後便開始集結兵力,聯想到早前的那些不愉快,不能不讓人產生一些其它的想法。

“不管怎麼說,我是相信曹信的。”半晌,李安國才緩緩地道。

“我也相信他。等他來後,當面問吧!”公孫長明道。

不管曹信是出於什麼目的集結兵力,但這一次算是歪打正着了。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