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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您擔心了。”碧凝說得誠懇。

“我先前在許太太家裡,聽人講法租界出了事,又是命案又是爆炸。”喬望眉拉着碧凝的手,細細打量了一圈,“真的沒事么?”

“雖然法租界是出了點兒意外,但涉案人已經被控制住了。”碧凝提起裙擺,“除了衣裳沾了些泥,再沒有別的。”

曉薇收了雨傘,手裡攥着白棉布細細擦着:“夫人放心,小姐是鎮守府的人送回來的呢。”

“鎮守府?”喬望眉倒有幾分不解,“按說是領館的轄區,鎮守府也不好干涉。”

碧凝頷首,向人解釋:“法租界的事情,和鎮守府本來沒什麼關係。只是今天日子特殊,鎮守使恰巧也在教堂。”

喬望眉篤信基督,自然不會忘了耶穌受難日,此前在許太太家裡也是因着許宅設有專門的禮拜堂,心下頓時瞭然:“那可真是要好好感謝陸長官。”

“我會找機會向陸長官致謝。”碧凝應着,對於先前在教堂的事並不詳提。

陳媽在花圃鋪蓋油布,卻見喬舒敏頂着大雨出現在門口。她沒有打傘,原本梳了高馬尾的發濕漉漉貼在臉頰,一身校服也淋得沒了樣子。

“舒敏小姐?”陳媽瞧着她的模樣,即刻開了門,將手裡油傘偏向她,“大雨天,定是忘了帶傘吧。”

喬舒敏點了點頭,伸手抹掉臉上雨水:“我來找之硯,半路上這雨說下就下,可不變成了落湯雞。”

“咱們先進去,我去廚房燒些薑茶。”陳媽撐着傘,說話間已引人到了客廳。

喬望眉坐在沙發上喝茶,白瓷蓋碗端在手裡,卻看到來人滿身狼狽:“舒敏,這大雨天的,怎麼著急出門?”

“姑姑,這怪不得我。”舒敏吐了吐舌,“老天爺要在半路上下雨,我也攔不住。”

“舒敏小姐,夫人也是關心你。”芳穗倒了熱水遞給舒敏暖着,又找了干毛巾出來,替她擦頭髮。

舒敏捧着熱水杯,逐漸驅散春雨寒意,向四周張望:“之硯呢?”

喬望眉看她坐不住的模樣,接過毛巾替她邊擦邊道:“剛來便問之硯,姑姑好久不見你,還想着同你說會子話。”

“哪裡。”舒敏臉頰緋紅,低垂着腦袋,悶了半晌道,“我是找之硯有事情,校里排了節目,他同我一塊兒。”

陳媽煮好薑茶,熱氣騰騰化作白霧,一絲透着草木香的辣與甜飄散進空氣里。姜的味道,混合著蔗糖的甘,撲面而來。

“少爺一早出去了,還沒回呢。”陳媽倒了一杯薑茶端給舒敏,想着碧凝或許亦着了春末的涼,又倒出一杯擱置在木盤裡。

喬望眉此前掛心着碧凝的安危,此時也覺得之硯出門有些久了:“是一直沒回來過么?”

“不曾,我見他中午出的門,手裡還拿着一隻稀奇古怪的面具。”陳媽解釋,復而端起木盤往樓上走,“我去給小姐送薑茶暖身子。”

“姑姑,面具肯定是我們節目上要用的那隻。之硯說今天會找我對詞,本來約定好了,我在奉園卻沒能等到他。”舒敏向人道。

“這麼說,之硯原本該是去找你才對。”碧凝換了一身綢質長裙,捧着薑茶走下旋梯。

舒敏亦覺察出事情的異樣,從沙發上站起身,神色有些慌:“之硯會不會出了什麼事?”

“你先別亂想,興許被別的事情耽擱了。”喬望眉安慰舒敏,自己心裡卻也沒有底,“之硯可能同你走岔了,他到了奉園曉得你來,自然會回來的。”

姚碧凝心中卻隱約湧起一種不好的預感。她略一思量從姚公館至奉園的路程,這時間哪怕之硯往返兩三趟都綽綽有餘。

那麼,之硯到底去了哪裡呢?

“陳媽,你先帶舒敏去我房裡找件乾淨衣服換上。”碧凝雖心憂之硯,倒不曾自亂陣腳。

“對,趕緊換身衣裳,過了涼到身子上可不好。”喬望眉從之硯的事中回過神來,讓舒敏上了樓。

碧凝半倚着沙發,撥出了奉園的電話。這串數字曾經那麼深刻地印記在她的心裡,像是一種神秘的符號,指引最為美好的感情。過去的每一分欣喜和忐忑,到今日,只餘下對之硯的憂慮。

那邊等了一會兒才有人接,聲音卻斷斷續續,又似乎刻意壓得極低,教人聽不太清。

姚碧凝仔細辨別著對方的話,依稀是個女孩子,音色有幾分耳熟:“之硯少爺……出事了,我才聽到那些人商量,有人來了,我不能說……”

這些話,字字心驚。

看來之硯的確去到了奉園,只是喬舒敏並不知道。因為他恐怕,早已被人軟禁起來。

碧凝心急如焚,卻不敢貿然將這個消息告訴喬望眉。一則喬姨的身體不好,不能承受這樣的刺激;二則之硯想必是撞破了什麼秘密,否則斷然不會逢此危機。

為今之計,只有親自去一趟奉園。那個接起電話的女孩子,大抵是喬家的女婢。

碧凝明白,必須找到她,才能知曉之硯究竟落在了誰的手中。

“喬姨,那邊說也不太清楚,不過您別急。之硯前陣子倒是和我提起過他的幾個同學,少年人起詩社品古文,也許在那裡一時高興耽擱了。”碧凝只得先這樣說,面上佯裝鎮定。

喬望眉搖了搖頭,說起這話卻帶了笑意:“之硯這孩子,小小年紀對國學卻是一股腦兒扎進去。”

“等舒敏下來,我同她一塊兒去瞧瞧,差不離。”碧凝從曉薇手中接過雨傘,一滴方才漏擦的水珠滑落在手背。

雨勢漸漸地小了,零星雨點打在擋風玻璃上,映照出滬上華燈的明亮。

“碧凝姐,我們這是要回奉園么?”舒敏看車行的路途,有幾分疑惑,“不是說咱們先去詩社找?”

“舒敏,你也知道,喬姨先前病了,以後也是要好生養着受不得刺激。”碧凝低低一嘆,“若我猜得沒錯,之硯現如今人在奉園,而且在你出來以前,便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