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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轍給出的解釋終於揭開了那些線索背後的真相。

那些凝結成琥珀的畫面浮光掠影般閃現在姚碧凝的腦海里——母親毫無徵兆轉身的背影,姚秉懷對於她只身前往北平的勃然大怒,姚公館中繪着希臘神話的穹頂……這一切都表明,她的母親,用自己的方式划下了一道天塹。

碧凝此刻眼角氤氳,她知道,她的血液里也流淌着與母親一樣的勇氣。

“我想雲爺的接受必然是有條件的。”姚碧凝聽着雲轍冠冕堂皇的話語,那恐怕只是一場由他布局的交易。

雲轍頗為讚賞地看了一眼碧凝:“圓滿總不是那麼容易,就連月亮也得到了時候才是玉盤。但我哪裡會刻意為難阿薔呢?不過既然是一家人,總該同心同德。我只是這樣勸她,可惜沒有用啊。後來我想,阿薔肯回到北平,其他的也許就不那麼重要了,時間會讓她慢慢想開的。”

“既然如此,雲爺如今又何苦大費周章引我前來呢?”姚碧凝鎮定自若地開口,秋水般的眸子注視着面前的老人。

雲轍重新端起那杯茶,抿了一口道:“孩子,我也是為了你好。解鈴還須繫鈴人,雖然我講了這麼多,你還是要同阿薔見一見,把誤會說開了才好。”

姚碧凝走出院落時,石雕燈座里依舊燭火搖曳,將她的輪廓拉成斜長的背影。

對於這個此前素未謀面的叔公,她自然不會全然相信。即便她還不能斷定雲轍真正的意圖,但也絕不會是他言語里的脈脈溫情。至少,他會允許她與母親相見,這對於姚碧凝而言,是極為重要的。

“晚蝶,這畫像里的人是誰?”姚碧凝走進屋子裡的時候,桌案上攤開了一幅捲軸,工筆細緻地勾勒出一位端方的佳人。碧凝發現自己此時的衣着打扮,與畫中人十分相似。

晚蝶端來一碗甜湯,放到桌案旁:“姚小姐,這畫像是主子吩咐人送來的,只說是您該記住的。”

姚碧凝細細地觀察着畫中人的容貌,大約是極年輕的時候,眉眼之間還略顯稚嫩。畫紙已經有些泛黃,落款還題着舊時年號。

從年歲上推斷,這應當是端慧格格的畫像。畫中少女嘴角噙着淺笑,手中執一柄玉骨扇,甚是溫婉。

雲轍送來畫像的意思再明顯不過,這是要提醒她,因為這份血緣,她也有着不可推卸的使命。

“我已經看過了,把畫像收起來吧。”姚碧凝的指尖拂過畫紙上描着水紋的衣袂,將畫軸緩緩捲起。

“姚小姐,我來吧。折騰了這麼久,您先用些甜湯。”晚蝶從姚碧凝手中接過捲軸,小心翼翼地收好。

“晚蝶,你一直待在這裡么?”姚碧凝看着她對待畫卷誠惶誠恐的模樣,想必是對雲轍敬畏得很,連同他吩咐下來的事物都格外盡心。

“也不好說,不過自記事起應該就在這裡了。”晚蝶見姚碧凝沒有動那碗甜湯,端起白玉瓷碗,舀了一勺輕輕吹散熱氣,“姚小姐,您多少用一些吧。”

“這湯一定要喝么?”姚碧凝眉頭微蹙,直覺告訴她晚蝶對這碗甜湯的重視有些蹊蹺。

“姚小姐,我自然是不會逼迫您。其實這湯也沒有什麼別的用處,只是能夠讓您夜裡睡得安穩一些。”晚蝶耐心地解釋着。

“既然是雲爺一番好意,我自然不能辜負。”姚碧凝從晚蝶手中接過瓷碗,在燈光的映照下十分剔透,“只是我現下的確有些餓意,如果能有碟糕點配着吃,那就再好不過了。”

“這不難,小廚房裡備着點心,我這就去拿。”晚蝶立即應下來,她一直記着雲轍的交代,對待這位姚小姐務必事事周到。

晚蝶的身影逐漸走遠,姚碧凝推開窗,將碗中甜湯倒在了一片草木叢中。即便它真的只是有助安眠,姚碧凝也不願意喝下去。

雲轍的行為不會沒有根據。碧凝不會天真地相信他是真心關懷她的睡眠,叔侄情分在這座不見天日的庭院里顯得太過荒唐。

晚蝶回來的時候,姚碧凝已經重新關好了窗子,半倚在美人榻上。白玉瓷碗被擱在手邊的矮几上,裡頭還余着淺淺一灣。

“姚小姐,糕點取回來了。”晚蝶的目光掃過瓷碗,有些疑惑,“您不是說要配着糕點吃么?”

“原本是這麼想,不過我瞧甜湯慢慢涼了,也不知道你何時回來。”姚碧凝打了個呵欠,慵懶地開口,“我實在是困了,看來這糕點是白讓你跑了一趟。”

“我這裡無妨,既然姚小姐乏了,我去打水來。”晚蝶看見姚碧凝睏倦的神態,想來是甜湯起了作用,打消了先前的疑慮。

直到碧凝躺在床上陷入沉睡,晚蝶才推門離開。依據姚碧凝交代的習慣,她沒有熄滅床邊的油燈,屋子裡仍然是有光亮的。

待晚蝶掩上房門,碧凝才緩緩睜開眼眸。她摸出脖頸處懸着的那枚薔薇懷錶,指尖輕按,閃爍着金屬光澤的鏤空表蓋彈開,指針偏過一點。

看來已經是極深的夜了。然而碧凝卻沒有絲毫睡意。她裹着芙蓉錦被,聽指針一格一格走動的輕微聲響。

雲轍越是希望她睡得安穩,便越是說明夜裡或許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而這件事情,顯然是不能讓她知曉的。

碧凝陷入了漫長的等待。她注視着油燈散發出的光芒,彷彿從其中汲取到了溫暖和力量。

終於,有腳步聲傳來了。而且這腳步聲匆忙而雜亂,像是風塵僕僕的旅人。

腳步聲愈來愈清晰,然後又逐漸遠去。姚碧凝清楚地看見有一道影子划過門扇。這說明,有人從她的房前經過,而那條小徑正是通向雲轍的院落。

原來,這便是雲轍想要讓她此夜沉浸於夢中的緣由么?姚碧凝輕悄地披上外衣,擯棄了所有的珠翠,才走出門去。

長年如斯的院落讓白晝與黑夜並不分明。但碧凝還是能夠清楚地感受到此時園中燈盞熄滅了大半,或許居於其中的人有意想要區分,儘管不見日月。

昏暗的燭火為碧凝隱藏行蹤提供了方便,而由於此地的隱秘,園中並無人巡夜。她忐忑地伏在窗下,果然聽到了雲轍不願讓她知曉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