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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小姐無事便好,其餘的我自然沒有理由干涉。眼下戰事未了,多少雙眼睛看着,我樓下應了邀約喝茶,有事可以讓掌柜和我聯繫。”沈君南起身告辭,末了又添一句,“孟瑤那裡時機未到,等陸笵回城了,讓他自己和你說吧。”

“有勞沈四少費心。現在城裡戒嚴,細算日子,前來北平公演的同窗應該尚未離開,我預備去找他們。”碧凝曉得那多事之秋的道理也是說給自己聽,她本也不願在這個關頭有所動作,只將接下來的安排說給沈君南安心。

有些事冥冥之中似有註定。她當初因父親和喬姨自大洋彼岸的歸返,婉拒了《夜鶯夫人》的公演邀約。碧凝作為這部戲劇的創作者,想到不能親見它在北平的演繹,曾經頗為遺憾。

而今來看,她今天還能夠趕得上它在北平的最後一場演出。碧凝攔下黃包車的時候,不由得有些雀躍。這些日子籠罩在頭頂的陰霾,彷彿被一陣風悄悄地吹散了些許。

鈴鐺聲聲地融進街頭京腔十足的叫賣聲里,丁香紫的闊擺長裙盛開在暮春的北平。碧凝望着拿臉譜面具追逐嬉戲的孩童,稚嫩的歡笑掛在純真無邪的臉龐。

在煙火人間的況味里,像有一隻貓的茸尾輕輕掃過她的心頭。

西聯胡同的建築洋溢着濃郁的歐式韻調。愛奧尼柱式的渦卷,花環和卷草的浮雕,大理石砌成的台階……裝點着這條悠長的街巷。

和平劇院坐落在西聯胡同八號,玻璃門扇外張貼着近來劇目的廣告畫。碧凝一眼便瞧見畫板正中穿雪青色裙裝的少女形象,正是《夜鶯夫人》。

姚碧凝來得有些早,還不到演出時間,劇院大門緊閉,只有一道小門開着。

守門的大爺半眯着眼睛打盹兒,但卻比誰都精明,不待碧凝走近便嗓音沙啞地開口:“姑娘,戲還沒開場呢,現在不能進。”

“大爺,我找下一場戲的主演,和他們是同窗。”姚碧凝停下步子,向圓洞一樣的小窗口裡解釋道。

“不成啊,沒這個規矩。現在這些戲好多都是校里組織的,同窗情誼是要珍惜。不過咱們這個劇院不是善堂,總得收票的。”守門大爺似乎睡醒了些,聲音變得更加洪亮。

碧凝聽着他流利的說辭,想必見過不少假借關係想要逃票混進劇場里的,一時也無法辯白:“大爺,那我先去買一張《夜鶯夫人》的票。”

“買不着囉。這個劇在北平就演那麼兩次,又受追捧得很,早早地就排光了。”守門大爺說著擺了擺手,卻又從抽屜里拿出一張票券,“不過老朽有先見之明,提前買下了些,還剩一張。俗話說物以稀為貴,我一把老骨頭也為著排票折騰了一回。姑娘要是誠心實意地要,就當多全一張票錢。”

姚碧凝雖知他坐地起價,此時卻也沒有其他辦法。買賣講究一個情願,也說不出個不是。

“姚小姐,怎麼站在這裡?”李知玉從裡頭看見她,笑意盈盈地迎上來。

“知玉?”碧凝怔了怔,沒有想到在裁縫李一事後,知玉還會願意出現在劇場里。

“姑娘,這票還要麼?”那大爺不肯放棄這麼個好機會,又問道。

“不要了不要了,哪兒有衝著原主兜售的道理。”李知玉替人回了,挽住碧凝的臂彎,往後台走去,“大家要是知道你來了,肯定高興。”

和平劇院這一齣戲目的重演因姚碧凝的到場掀起了更大的浪潮,《夜鶯夫人》在青年人之間成為時興的話題。界內素以驕矜聞名的燕園時報隨之向姚碧凝拋出橄欖枝,願意划出篇幅來連載劇作原稿。

一時間,文化新風的標語佔據報刊頭條,姚碧凝的名字被鉛字印刷傳至北平的大街小巷。令姚碧凝慶幸的是,依照她的要求,公演當天報道的記者沒有拍下她的正面相片,算是省卻了一樁煩擾。

燕園時報的報館設立在一棟獨院小樓之中,這時節植株茂盛,襯得鋪滿硃紅色瓦片的屋頂愈發有雅意。

姚碧凝將額前的碎發撥至耳後,一襲凈色旗袍窈窕,手心裡沁了薄汗。她心裡不是不緊張的,向她發出邀約信的霓媛女士在文藝界享有盛名,碧凝在聖約翰時妳便慕其才華。

靜立的草木被日光染成鮮亮的畫卷,她順着矮籬勾勒的小徑緩步而行。潔白的蝴蝶蘭圍着樹的枝幹,望去如翩躚的素色蝶。

“快,這份稿子重新整理。相片是已經找他們在要了。”

“原來的那條摘了,可也不能直接廢棄,版面的事兒還沒定,該先找主筆確認。”

“先把圖稿完成,這裡審過了再說。否則搶不下新聞來,還是空歡喜。”

小樓大廳之內,紛紛議論伴隨着匆匆的腳步聲,幾個戴眼鏡的青年男女忙作一團,打字機響動的節奏成為貫穿始終的背景。

姚碧凝想要開口詢問霓媛的所在,幾次欲言又止,卻沒能插進去一句話。

“請問霓媛先生在哪裡?”碧凝看一個穿靛藍格紋旗袍的女編輯剛擱下聽筒,趁此空當上前詢問。

“上樓右手邊第二間就是。”那女編輯語速極快,不待碧凝致謝便又埋首投入工作。

姚碧凝回顧一眼大廳中不可開交的場面,想來應當是臨時出了什麼新的要聞,這對於報館來說委實是爭分奪秒的大事。

二樓依舊有條不紊地進行着日常事項,姚碧凝向右數到第二間。門沒有關,穿秋香色衣裳的女士梳着一字髻,端坐在書案後,執筆勾畫著手裡的稿件。

碧凝輕聲叩了兩下門扉,佇立在門邊:“霓媛先生?”

“是姚小姐吧。”孔霓媛抬起頭來,一雙柳眉細裁,笑得溫和親切,“快進來坐。”

姚碧凝在書案對面應聲坐下,只覺這位女先生簡直與她過去的想象相差無幾:“我在聖約翰時聽教員提起您,也拜讀過您的作品。詩作婉約,時評辛辣,實在是令人欽慕。”

“而今人才迭出,我看你們年輕人都是很好的。早年我與聖約翰的幾位教員同為海外遊子,倒是有些情分在的。”孔霓媛倒了兩杯咖啡,一杯遞給碧凝,“我邀姚小姐前來是談劇作,不過說起了解,倒是從我那個外甥口中知道些。”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名宅故夢》,微信關注“熱度網文或者rdww444”與更多書友一起聊喜歡的書